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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药好一会儿深深叹了一口气:“一之谓甚,不可再乎!这招借刀杀人,实在是大不义之举。”

完颜绰说:“你别跟我谈什么大义。晋国的人是人,我们夏国的人也是人。肚子饿了,均一均贫富也没什么丢人的。真的我们实力大减,你倒看看你心中讲仁义的晋国是来赈济我们,还是借机抢地盘!”

道理不错,但是心里的坎儿过不去。王药泛泛地一拱手,表示明白了。见他还有要走的意思,完颜绰赌气道:“那你退下吧。”

王药衣袂翻飞,毫不犹豫地离开了。他揭开毡帐门的瞬间,听见身后人带着些哭腔的低骂:“养不熟的白眼儿狼!”骂得好难听,可他气不起来,踟躇了好一会儿,才钻了出去。

他也有他处置公务的毡包,王药看了一会儿案牍上的公文,无外乎加强边防和蒙古人借道攻晋的消息,他烦躁得看都不想看;身上有些寒意,想喝点酒驱驱寒气,但是自己又说了“戒酒”的话了;读书、吟诗这样的雅事,又不能心烦意乱的时候做。只剩睡觉一样了。只是这座毡包里面并没有床铺,只能和衣躺在用来跪坐的地铺上,拢起披在膝盖上的羊毛毯当被子,旺旺地生火取暖。

这样睡,蜷成大虾似的也觉得冷,听着外头的风雪声更觉得冷,没过一个时辰,已经从四肢冷到躯干,心跳似乎都慢了下来。他想被抢掠的汾州,想曾经一片狼藉的并州,想被抢的人多么凄惨,可又忍不住想到一路上过来看到被压垮的毡包,成片死去的牛羊,被冻成紫色的契丹百姓的尸体,想得大脑里乱糟糟的。

风从毡包的缝隙里吹进来,细细的一缕一缕,但却像针似的往羊毛毯子缝里,往衣裳缝里,乃至往皮肤的每一个毛孔,往骨头缝里钻进去。

王药乱糟糟的脑子里突然出现了完颜绰白苍苍的脸颊,她柔弱时的那种声音——她特别怕冷,一到冬天手脚都跟冻肉似的,在被窝里焐好久好久才能回暖;她的肚子仿佛也没有多少暖气,每到特殊的时候就会病倒似的痛上两天……王药突然屈指一算,她的特殊日子也该到了,她又要在这样冷与痛的折磨中,对外强撑着太后强硬无畏的模样,而在他面前痛得泪水盈盈,半死不活躺在那里的德行。

他躺不住了,心疼自己睡这鬼冷的羊毛毯子,也心疼她孤零零一个人。

他重新穿上衣服,裹上斗篷,揭开低矮的毡包帘子,一阵风夹着雪花,差点把他吹倒了。他浑若不怕,一步步在风雪里走着。除了风雪声,四处一片寂静,只有远处岗哨的高楼还亮着橙色的灯火,坚毅的契丹禁卫一丝不苟地为皇帝的捺钵护卫着。他离完颜绰的毡包越近,心里越踌躇,步子越拖延,不知道怎么通报,怎么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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