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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药躺在汗湿的粗布衾褥中,外头飞矢的声音,刀兵的声音,火苗烧得房梁屋柱“哔啵”作响的声音, 还有人的呼号、哀哭、啜泣……
并州此刻一定又成了地狱——一如当年被夏国攻破的时候。王药无力地听着外头的声音, 觉得自己该起身做点什么,又觉得他这样躺着, 亦是好不容易寻见的避世良策。
喧闹渐渐止息了。王药挣扎着爬起来,肚子饿得要命,好在屋子里还藏着几张干饼, 一缸冷水, 他也顾不得自己的病体,随便狼吞虎咽了一点, 从衣箱里拉出一件衣裳穿上, 又随意绑好了幞头。走出门,外面是异样的安宁, 家家户户门户紧闭,偶有探出头来的邻居, 见到有人,便是如临大敌。
“仗打完了?”王药问一家正好出门泼水的邻居。
邻居面无表情地张望着外头,漠然地“嗯”了一声。
“谁赢了?”
邻居张望了一会儿,准备关门,随口丢下一句:“是晋国。不过有不同么?反正都是咱们的好日子没了。”里头传来这家女人骂骂咧咧的声音:“死鬼,你少说两句会憋死么?!”男人很憋屈地朝里吼:“你懂个屁!娘们家少罗嗦!……”挥着拳头,仿佛要进门去打老婆。
并州城终于克复了。王药听说了这个消息,颇有一种欣喜若狂的感觉,仿佛自己还是晋国的官员或子民,还在为河山如旧而感觉庆幸。他的烧已经退了,身上的伤痕还是针刺一样疼痛,不过他顾不得,急急地摁住邻居即将关上的门,问道:“那么并州现在是谁做主?”
邻居把门推了亮推,发现居然纹丝不动,不由厌恶地看了王药一眼,说:“城头的旗子,已经换了大大的‘李’字。其他我不知道,你放手罢!”说罢,趁王药手松,用力关上了门。
“是李维励的大军!”王药欣慰地长叹一声,仿佛在自语,“那时就听说李将军大名。朝中虽有弹劾他治下残暴的,不过,战争的时候,并非平常,就严刑苛法一些也算正常。”邻居的门已经对他关上了,他蹒跚地站着,蹒跚地挪着,扶着窗棂和门框,遥遥地向远处望着。其实根本看不见城头,但是听见的,并不是老百姓的欢欣鼓舞,而是一片片哭声。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王药一时也怔怔的,回到故国的欣喜一时使他柔肠百结,本能地觉得自己好容易回家了,自然应当去见见这位克复故土的将军;觉得自己虽然不见容于父母,可是毕竟那是父母,生离死别似的过了这么久,也理应回临安去见见;还有家中的哥哥姐姐、小侄子侄女、小外甥外甥女,一个个粉妆玉琢的可爱,也好梦想着要抱一抱、亲一亲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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