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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绰坐在他对面,冷着一张脸睥睨着,似乎在估量他的话有几分真实,最后选择嗤之以鼻:“舌粲莲花,巧言令色。家中有未婚之妻,按你们汉人的做法,二十多岁的人早该毕姻生子——你还说自己不是偷人?”
王药的神色越发黯淡,衣衫袒胸,双手垂放在膝头,缓缓地摇摇头:“我平生第一亏负事,便在于此。”
完颜绰咄咄逼人,笑道:“左不过女孩子不美,又或者性格不和顺,再不然连面都没有见过,心里担忧。所以男人家不满足,心有旁骛,或偷人,或嫖妓,或蓄妾,自以为就能补足自己的亏欠了——都是这个德性!但是呢,既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少不得功成名就之后还要回去成亲,对吧?”
王药抬头看着她:“有点对,但不全对。她很美,性格更是鲜有的贤良,而且是两姨表妹,指腹为婚,从小识得。”他仿佛看穿了对面人的疑惑,可自己要揭开伤疤大概也痛得紧,嘴角抽搐了一会儿才说:“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一个人再好,没办法喜欢就是没办法喜欢。她嫌我放诞,但认命了;我嫌她的禄蠹性子寡淡无趣,但我不想认命!”
他不愿娶,也不想拖延着耽误表妹的终身,仗着是家中受宠的老幺,闹着要退婚,换来的是祠堂里沉重的家法,醒过来时,浑身发烫,口唇干燥,腰部往下痛到全无其他知觉,迷糊中犹记得母亲在床榻边拭泪:“药儿,你可都改了吧……”
撞到南墙也不后悔。他借口读书应考,独自住进家中后苑简单的阁楼。临安王家是书香大族,他潜心下去,畅读古今书籍,闲来和家中护院的老武夫学些招式,偶尔还会遇到来家里看望他母亲的表妹,他转身遽去,一点面子都不给人家留下。
直到他在汴京的花街柳巷自毁了前程,被放逐到边境纷争不断的并州。老父亲在家涕泪纵横,却甩手道:“此子日后必毁王氏门庭,早早地送了忤逆,叫他出了我王家的门,也就不怕他贻害父母尊亲了!”
完颜绰惊异地看到他一直嬉皮笑脸的表情里,原来也是有“伤心”这个词的,男人的伤心与女人不同,嚎啕啜泣都不会有,只不过死死咬着牙根,眉毛虬起,眸中带雾。他掩饰地低下头,往掌心里又倒药酒,但是往背上敷的时候手腕不稳,药酒顺着滴落到袖子里。
完颜绰抢上一步,利落地倒了药酒在手心里搓热,一巴掌贴到他背上紫得发黑的一块淤痕上。火辣的痛顺着她温软的手心导过来,王药皮肤和心里都感觉一样,“呲”了一口气,又努力躲让着:“王药何德何能……”
“闭嘴!”完颜绰呵斥道,高了一声儿之后,语气又柔和了,“你为帮我受苦,我自然不负你。”
王药无法推脱,兼着自己确实也不方便,只能撑着地,让她给自己擦药,热辣辣的滋味过去了,肿胀的肌肉渐渐松弛清凉下来,他的贫嘴又来了:“其实不是皇后谢我,应当是我谢皇后:若不扯着皇后的大旗作虎皮,陛下也饶不了我这条小命,所以,我实实是皇后救下的——”
“阿雁。”完颜绰打断他,嘴里蹦出这么两个字。
“什么?”王药一怔,回过头来,确实没有听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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