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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任由小孙孙们嬉闹,边流着眼泪边笑:“淘气儿,那黄纸可是给我老太太送行吗,听不到你们叫老祖宗喽。”

鸾枝端着米糊回来的时候,老太太已经睡着了。

林嬷嬷替老太太掖好被角,兜着袖子,唏嘘感慨道:“一辈子几十年,这怕是老人家睡得最踏实的一顿觉了。”

半年多不分昼夜的辛苦服侍,她也老了许多。言语间几许萋惶,怕主母一走,后二十年老来无靠。

“是啊,那就叫她多睡会儿,回头我再来看她。”鸾枝便抱起一双孩子,推着小车子出去了。

……

在家里呆了三天,第四天下午就走了。京城里有事,不得不赶回去。

又过三天,魏五着人发来急信,说老太太过了。后半夜过的,手上还抓着如意的小鞋子,面上却是安详,没有姨娘们早先猜测的狰狞。

淅淅沥沥。

四月的天气,动不动就下雨。天阴压压的,打着黑伞从大门台阶上一路走进来,到处都挂着白帐。那黑与白刺目相映,没来由让人脊背发寒。

北院上房正在清空,几个奴才抬着老太太的红木锦榻,想要往库房里头搬。听说那张塌乃是老太爷在世时的最爱,后来逝了,便被老太太承接过来。上好的木头,如今却已经变了形状,那惯常躺卧的一块地方,因着瘫痪之后着了湿气,印出来一条佝偻的人形。乍一看,还以为是那老太太还蜡黄蜡黄的躺在上面吃烟。姨娘们在旁边看着,心里不由渗得慌。

这一去,昏天暗地呀。几十年仰仗她的鼻息生活,平素里虽恨她,暗地里没少咒骂她,等到她真正两腿一蹬去了黄泉,自个的心却也被掏空了,灵魂死透。才知道原来这些年,其实她才是自个的天,和男人本无关。

想哭天嚎地哭它个肝肠寸断,却不敢发出声儿。高座上坐着人呢,都是家族里的大人物,七八十岁的年纪了,一个个肃着老脸,白胡子拉碴。就像那门外的天气,只怕不能把人渗得更心慌。

那四方厅堂下空旷,只听见算盘噼里啪啦地打响。正中间围着一张大长桌,几个庄子上的老掌柜神情严肃,正在把厚厚的账本分门别类。

老太太头七还没过,李氏就闹着要分家了。

两代的姨娘们一个个巴巴地拢在门外,那黑面白花三寸金莲排成长溜,缩在素缟裙下萋惶不安。都怕分家后,两头都不要自己。这个老宅子再是不好,总归是被它耗了一辈子,倘若他朝被赶出去,根本不知道活着还能做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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