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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裴誉和成宣是苦口婆心,还是义正词严,但那连文彦俱是油盐不进。他们手上既无确凿证据,又不能滥施刑罚,无可奈何,最终只得离开张氏旧居。

裴誉知她闷闷不乐,便宽慰她道:“人心难测,我们尽己所能,有些时候亦是无可奈何。”

成宣抬头望了望那晴空,心中难受:“海棠姑娘一定也很留恋这世间。只是她足够勇敢,才愿意承担一切。”

裴誉温言道:“当然是。她比这世间上大多数的人,都要勇敢得多。”

*

半月后,这桩引起永安城轩然大波的案子经都察院稽查,再交刑部审理复核,最终判了海棠枭首示众,而连蕴、方凝及连文彦则被罚充军流放至边塞酷寒之地。

案子尘埃落定,成宣却郁郁寡欢了好些时日。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是以如此惨烈的方式,杜大人想必会痛不欲生。

真到了那日,她几乎想称病不到大理寺,又觉逃避现实并非一个三法司刑狱之人所为,还是咬牙到了寺中。

她在如小山般的文书中埋头苦干了半日。这半日里,寺中同僚好似也有默契,大家谁也不对成宣提起任何有关海棠行刑的事情。

成宣那天留到最后,直到街上一片静寂,打更人出来报了子时,她才敢离开。

等她出得大理寺门外,却发现还有人百无聊赖坐在台阶处,抬头看着漫天星光。

裴誉听得身后有脚步声,嗤笑道:“真是胆小鬼,现在才出来?我看你早先向谢大人和萧大人回禀案情时,两位大人夸你心思缜密,你可是一点不带脸红的。”

她提了提衣袍,也干脆地坐在他身侧,理直气壮道:“那怎么能相提并论?”她咬了咬牙,想说那可是一条人命,却不知怎么开口。

“今日我便在刑场上。”见她立时捂住耳朵,不愿再听,裴誉却还是继续道:“我见到了杜鸿年大人。他就那样默默站在人群中,海棠姑娘应当也见到了。”

成宣倔强地捂住耳朵。裴誉觉得她掩耳盗铃颇为可笑,又道:“我分明看见海棠姑娘对着杜大人的方向,喊了一声爹爹。”

成宣气恼极了:“我说了不听,你为何还要说?”

裴誉不急不恼:“那你也可以走掉。但是下回呢?再下回呢?还有像海棠姑娘那样的犯人,你也是避而不谈吗?”

“我……”成宣明知他说得有理,却还是心底难过。她一下泄了气,问道:“那后来呢?”

“杜大人也看见了,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流眼泪。后来,海棠姑娘便伏法了。”

成宣更难过了,她气得站起身就走:“早知道就不问你了!白白难受一场。”

“怎么会是白白难受一场?你可还记得,你说投身刑狱只为了有朝一日,让世上再无如你父亲一般蒙受不白之冤的人。”

成宣不料他将初见时她所说的话记得如此清楚,顿时定住脚步,她似是明白裴誉话中何意。

裴誉一字一句道:“难受是对的。会难受的人,心里才会时时刻刻问自己,是否无一丝遗漏,是否已竭尽自己所能?”

成宣不语,只是极轻极轻地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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