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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此沧浪不敢掉以轻心,随着价口跌到临界,他恨不能一头扎进北市,成宿不合眼地盯着城中动静。封璘心疼先生,除了守在江宁仓清点库存,其余全部时间都用来坐镇北市,名为运筹,其实只想确认那人昨夜是否好睡。
晚风凉习,沧浪枕着封璘的膝头。晚膳后他疲累难当,禁不住在成堆的案牍前打起了瞌睡。
封璘承着一个沧浪毫不费力。前头运送粮种的辎车络绎不绝,尽管他已叮嘱人群小声,但风灯的光线仍是太过刺眼,封璘一边执笔在账面上圈圈点点,一边用手覆住先生双目,细心地为他挡着光。
就这样阒然无声地睡了好久,沧浪倏忽睁开眼,张口就道:“江宁仓告急,撑到第四日已是难以为继了。”
羽睫搔得封璘掌心发痒,但他并未抬开手,只说:“账目已经理好,请先生过目。”
话如此,沧浪拨了几回没能拨走盖在眼睛的手,俄顷气笑:“狼崽子,拿开!”
音落眼前大亮,封璘面上孩童般的促狭笑容勾动了沧浪情肠。他伸手扯住那节小辫,只见狼崽趁自己打盹的功夫,已然把账理得十分漂亮。
不仅如此,那一笔遒劲好字比起账目本身,更令沧浪在意。很久以前,秋千顷在宽和之余也是个严师,他曾告诫封璘字如其人,无论练习哪种体例,字的骨架都必须端方平正。
然而狼崽毕竟开蒙太迟,字写得实在不好看。秋千顷那时候对封璘的身世一无所知,多嘴问了句,“家中无人教你识字吗?”
他迄今仍记得狼崽在那一瞬里蓦然黯淡的目光。后来想想,皇四子生就在冷宫,漫说身边都是目不识丁的宫女太监,便是认字,谁又稀得教给一个失宠皇子?
意识到自己的嘴欠,秋千顷将功折罪,连熬了三晚给小徒儿写就一本字帖,叮嘱他对照临摹,力求“字有风骨,人有宏襟”。如此说来,他是第一个让狼崽受到庠序之教的人。
现在,封璘已经能把字写得很好。在秋千顷忘却师徒前缘的那些年,他仍然恪守先生教导,一遍遍练习效仿,试图从字里行间延得先生精魂之万一。
沧浪伸出手指,抚摸了封璘唇上隐隐的青色胡茬,“没了粮货,咱们还有钱。只要使点手段,一气吞掉江南大商的压仓存货,就能打他们一个软肋闭气,伤筋动骨。”
他说的是夔川海商答应接济的那笔钱,封璘笑起来,觉得先生可爱,捧起他脸颊肯定地说:“是,咱们有钱,先生想做什么都可以。”
然而沧浪想做的事远不只这么简单。
他与江南七大商的角力就此摊开,这事搁在明面是两家竞价,暗里争的是人心向背。但实际上,沧浪还想把刀锋揳得更深,直切商社乃至外戚在江南的根基要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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