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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面上的情况已经很糟,副院长刚刚把所有男医生聚在一起,要组织自有力量保卫医院。怀承匆匆带好东西,赶往前门。
这一整夜,是从没有过的圣诞夜。停战协议里不进犯平民的约定,像是一种提示,提示着丧心病狂的恶灵,闯进一扇扇门庭,留下尸体、血肉和女人的哭嚎声。
并没有特别安全的地方,只有阴寒的停尸房里,有一隅平静。活人太可怕,倒是死人待的地方,特别安全。没有灯,一片漆黑,云澜靠在冰冷的水门汀上,不知哪里的管道漏了,恍惚的有滴水声,和着她的心跳,滴答滴答,一直到天明。
那晚的医院里,曾有一队喝醉的日本兵闯进来找人,如何被梁院长请出去的,云澜后来听护士们议论时的只言片语,不只是看到门口虎视眈眈的男医生们,更是因为养和医院的特殊性,据说,梁院长带着日军小队上楼去了自己的办公室,当着他们的面,打给他们的军医官,在通话之后,便再没有日本军队找上门过。
但第二天一早,一顿早饭还没吃过,便有赛马会分院的消息传来,说有十一位当班的女医护受到了未明的日本兵进犯。
医生餐厅里尽是幽幽的议论声,震惊和义愤同存。不久,便有“进犯”的细节传来,那些听了叫人毛骨悚然的细节,像在听另一个世界的故事,却就发生在昨晚。
怀承去了一趟急诊科,听人在茶水间里议论,说分院里最漂亮的一位女护士被用输液管捆住手脚,就近扔在病床上,等那群日本兵走后,她已经被折磨得断了气。
等他忙完手头的事,他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脚步走过那片窃窃低语,匆匆上楼去。还没走近,远远便看见云澜的背影,坐在他位置上,大概太累了,趴在他桌面上睡着了。因为剪短了头发,露出一段白皙的后颈。
他看着睡着的她,心里不知怎么,松了一口气似的,宽了宽。他不能遏制的想,她还没听说吧,那些骇人听闻的种种;不知道的好,知道了徒生梦魇。
他不知道,在他回来之前,昨晚带着云澜一起下楼的那位姓谢的女医生,特地走来把分院的消息,前前后后讲了一遍。昨晚躲难的事后,她们也算有过命的交情在,她觉得不能不来告诉云澜一声。
怀承一厢情愿的希望云澜不知晓,他想,这也是为了保护她。他那时没想明白,保护一个人,和保护一颗心,是两种意思。
云澜醒来时,他正坐在旁边整理病案。她无声的睁着眼睛,望见他微微低头的侧脸。她忽然皱眉,想起开战这么久,不曾间断的轰炸和枪炮声,她兴许已经死在某次倒塌或爆炸事故里,即便已经死了,也是无人知晓的死,无声无息一了百了的。大概,唯有他知道,将来会把消息通知给三哥,三哥再转告给上海家里人,她们会一声叹息,说:“唉,真是不幸,五丫头就这样没了。”但也不影响大伯母吃斋,也不影响二伯母打牌,而她自己的母亲,是很难通知到她的,即便通知到了,又怎么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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