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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春已听得目瞪口呆,只嚅嗫着摇头。

李纨轻笑着将茶碗往她跟前推了推,接着道:“你可当我吓唬你?胭脂水粉换了采买的,所燃香片也不是自制的了,林妹妹娘亲在家时屋里多少丫头,大姑娘时又是多少?碧粳米和胭脂稻如今几人能用?”

迎春已出神思量,李纨停了问句,叹息道:“我只举这一例,你也可看清了,你如今只当是‘无所依凭’所以才只能委曲求全地求个‘清静’。实在是你这种‘清静’日子所需的依凭并不少。这所谓的清静日子,都靠的旁人,自己只行一个退让忍耐,实在岌岌可危。只消随意一块基石动了,你便连个翻身的机会也无,还说什么‘清静’?”

迎春并不是笨人,真蠢钝者如何能得棋道三昧?这忍耐省事正是洞悉局面后所选之路,只是她终究年纪小,阅事少,又没个长辈说些古话与她听,也没个贴心的奶子嬷嬷把这大宅门的事体掰开了揉碎了与她看,自然不晓得眼前这“定局”的不稳妥处。

这回听了李纨一说,只觉棋盘被猛拂了一袖,寻不得个下手处了。李纨也不再多说,由她沉思。好半晌,迎春方抬了头问李纨道:“大嫂子,那我该当如何?我、我不过是……还是……我又能如何……纵然……也是无法。”

李纨点点头道:“我便是看你要一路往那邪路上去了,今日才与你说这些话。你既善弈,岂不闻‘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怎么世事未明,倒先把自己下成了死局?这人生一世,你能用能依凭能支使的,说到底,不过是你‘自己’罢了。这才是最大的活路!若是生而由他,苦乐不沾,那是草木。若你果然真是心中无求,随缘逐流了无挂碍,这样的日子也使得。你明明心中有所求,有所望,想着离苦得乐,又怎么装出个草木性子来?时时处处,受苦的不还是自己?”

迎春听了这话,反倒静了下来,良久后方对李纨行礼道:“迎春多谢嫂子!”

李纨心知她已想通其中关隘,只是“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这话说来豪气,行来却是修身修心并进的难事,哪里能一时说得清了,便扶了她道:“你能想通就好,倒无需谢我。心动境生,你改了心自然会有所行,天道也自然会有所指引。一人一路,都是要自己走出来的,但行莫惧。”

迎春经李纨一席话早把自己原先思量稳当的日子打个稀烂,倒也无所惧了。若照着之前的忍耐退让,到了退无可退之时连个回旋之处也无——世人既已习惯了你“省事”,自然也懒得照管你的“麻烦”,自己又只会“忍让”这一个本事,既无他救亦无自救,只能受着了。这便是把命交到了旁人手里,这如何能够?

既已说通了心念,少不得要落到日常行止上,李纨便道:“如今可说说你那分红了,怎么说不要的话来?”迎春也不迟疑,便将她奶娘暗窃财物的事情说了,又道:“我若拿了回去,少不得又惹闲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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