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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莽撞的勇气,是他十五六岁时才能有的。
聂秋又想,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活了一辈子,无论是欠谁的都已经还干净了。
他沉于浮世中,不再是以前那个幼稚天真,脑子里只有美好景象的聂秋了。
他手染鲜血,心如死灰,不肯轻信旁人。
如果遇见了从前的自己,聂秋肯定会毫不留情地说上一个“傻”字。但是他又确确实实地羡慕曾经的自己拥有的那份毫不犹豫的赤诚,勇敢无畏,即使前方是裂谷断崖,是野兽蛰伏的丛林,他也不会犹豫,该走的就走。
因为他知道身后有沉云阁,有师父师姐,还有其他人。
后来就不敢走了,因为会庇护他,会包容他的人都纷纷离开了。
以往的多年时光中,聂秋以为他再也找不回原来的那份滚烫的鲜血了。
可是——
聂秋将三十颗檀木珠子紧紧地握在掌心中。
他其实从来就没有变过。
他走的路子和李寒山根本就不一样。
说是江山此夜寒,他身体里滚烫的血在沉云阁覆灭的那一夜就凉得彻底,血是冷了,眼神是冷的,那颗心其实还是热的,只不过裹在了厚厚的一层冰底下,岩浆一样缓缓流动。
说是杀性重,离经叛道,他还是动作温柔地摸了摸师姐的妹妹的头顶,将刀穗给了她,离开的时候眼里浮动着泪光,根本就不似他所说的那样狠心。遇见街边乞讨的人,也会记着师父师姐的话,其实根本不觉得自己做的什么好事,下意识地就会往里面放上点银两。
如果不是因为三壶月出世,聂秋成为正道表率,做了替罪羊,往后的一切都会不同。
十五六岁的聂秋,该做的就会去做。
不会因为面对的是所谓的天道而心生退意。
要是有人说,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大抵是带着嘲笑的意思,可聂秋当下所缺的恰巧是这份莽撞的勇敢,他要活得鲜活,活得生动,就得抛下所有无谓的负担,拿一个真实的、完完整整的自己去面对将来。
如见旧人。
见的是自己。
就像虚耗所说的,他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他的清清白白,也不需要故作虔诚。
于是聂秋又很轻地笑了一声,重复道:“我答应。”
“我说过,挡在我面前的,无论是什么,我都以手中含霜斩断,即使是天道也亦然。”
天道不灭,我心难消。
这句话同样也适用于聂秋。
天道有意清除世上的天相师,而他天生卦象特殊,许多道士和天相师都说过他适合此道——想想霞雁城的那个男童吧,天道不可能会轻易放过他的。至于聂秋为什么好好地活了这么多年,大概是因为聂迟不让他碰这方面的东西,所以天道才转移了视线。
虽说他不明白为什么天道明明是看不惯的,却还是将三壶月给了他。但是既然他已经接触到了这些东西,而且还重新活了一世,就不可能将自己置身于外。
如果说此前所遇到的事情,大多都是天道从中作梗,致他于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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