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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二年,三月末。
寅时方过,寥寥星子隐入浮云,晓风穿过薄雾唤醒酣睡中的街巷阡陌,继而丝丝缕缕的烟火气息融入东边乍现的天光,照拂着独属于大梁都城的繁盛民安。
满月客栈立于莲湖侧畔,刚开门没出多久一楼就坐满了人,升腾而起的早食香气伴着交谈声向四处蔓延开来,而满堂喧闹之中,此起彼伏且一声盖过一声的,只有一道称呼——予然先生。
原因无他,大梁钟灵毓秀,素来不乏能人雅士,但年方二十就已赢得“丹青圣手”美誉的却仅有予然先生一人。这位出身商贾之家的矜贵公子,行起事来亦如同他的画风一般让人无从揣摩,他既不从商也无意仕途,就连作画的习惯也与旁人有所不同,不描锦绣河山,不作花前月下,只专注于四时花。
而他也极善四时花,此系列画作始于三年前,一年一画,一画一时,每一幅都堪称惊绝之作,仿似每一处笔墨都被赋予了灵魂,牵引出无数遐思。其中最为玄乎的,便是说他的画里还暗藏了巨大的玄机,那明丽雅秀的花木之下,其实是一副袅袅美人图。
只不过还需寻得合适的时机,方能一瞥惊鸿。
如每逢晨雾溟濛时,将画作悬于窗牖,上边的清露玉兰自会悄然幻化成小试新妆的妙龄少女;又如行于正午骄阳之下,那濯濯芙蓉便仿若蹁跹起舞的清丽佳人;再如迎纳飒爽秋风,随之轻曳的玉翎管正恰似温婉昳丽的世家贵女。
此番说法着实新奇,一经传扬便引发了一股热潮,甚至连酒肆茶寮里的说书先生也都加入了其中,几经添油加醋愈传愈荒诞。可还不等众人探出个究竟来,“时花”系列的墨宝就都被高价收进了康王府,且不再对外展出。
众人兴致正浓,疑惑不得解,只能抓心挠肺地盼着予然先生再出新作。好在他虽然常年云游四海,行踪不定,但有一事倒是从未破过例,便是每逢三月的最后一日,会将最新画作交给城中的书斋“空青阁”,由其代为售出,最后价高者得。
早在本月初时,“空青阁”就大方透露了新作的消息:晚晴风歇。
仅仅四个字,却十分巧妙地留出了旖旎想象,让本就真假难辨的传闻再添几分神秘之感。一时间,文人墨客、富甲巨商纷纷齐聚临安,为的便是等到今日一睹“时花”的风采,亦或其背后的价值。
“空青阁”于巳时才正式开门迎客,这会儿时辰尚早,堂中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话题从“时花”又绕回了予然先生本身。
“都看到了吧,近几日的临安城简直比元宵灯节还要热闹,你们说以予然先生这般名望,要是日日作画岂不赚得盆满钵满,为何要一年才出一画啊?”
“季氏家大业大,予然先生根本没将这些钱财放在眼中好吧?不过一年才作一画这事,我倒是听了些旁的,说他自打生下来就落了疾,访遍天下名医无果,如今是愈发羸弱了。”
“还真有这么一回事,前不久‘枣花坊’的伙计到季府去送糕点,恰巧遇到予然先生外出归来,脸色煞白一片,走路都得人扶着,更别说提笔作画了唉。”
“满嘴胡吣,予然先生喜欢云游四海,若是身子骨不好岂能受得住路途颠簸?”
“那你来说说他为何总要一年的时间才能画出新作?”
……
众人越说越激动,几方观点相持不下,最后几乎围坐到了一起,没有人注意到门口有一道玲珑身姿倏地顿住了脚步。
正是昨日刚到临安的韶棠。
帷帽之下,她一双娥眉微微颦起,眸里盈满了惊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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