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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瑛之终于有了动作,他轻柔地松开妻子,起身穿衣,一个人静悄悄收拾完了,又低头去看她,然后弯腰在她额头轻轻一吻,便踱步离开房间。
杜平闭着眼睛,嘴中呢喃两句背过身去,生怕被他瞧出端倪。
等完全听不到脚步声,她才从床上坐起来,低头望着地上月光呆坐许久,她方披上一件外衫,循着书房走去。
夜里,一盏明灯从纸糊的窗户透出光来。
书房里只有冯瑛之一个人。
他展开临摹字帖,一笔一划写得认真。他在里面写了多久,杜平便在窗外站了多久。夜风很冷,将她脸上吹得凉凉,唯一的温暖似乎只有屋中那盏油灯,分明在那么近的距离,多走几步便触手可及,她却不能靠近。
她想,瑛之一动不动写那么久,手脚肯定也冰冷了。
她想走进去看着他,摸摸他冰凉的手,她想抱住他,她想温暖他,可是不敢。
她抬头痴痴望月,她想,原来这世上也有她不敢的事。
就像小时候母亲买给她的汝瓷七彩球,薄如蝉翼,美轮美奂。她视若珍宝,将它小心翼翼捧在手心,生怕一不小心摔在地上,就碎了。小时候的她不知轻重,那么珍惜,却还是摔碎了那颗瓷球,再难复原。
东西摔碎了,可以不管它。
可人呢?人会碎吗?
杜平擦擦眼角泪水,她不敢试,她不想打碎瑛之的骄傲。
他从千尺山顶跌落谷底,他没有怨,没有怪,他已经默默咽下所有痛苦,靠着自己一声不吭站起来继续前行。
他在她面前不露出分毫,他不想让她知道,那她就不知道罢。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夜天际一轮圆月,挂于稀疏的梧桐叶间,几朵乌云飘过,月暂晦,星却常明。
这样安静的夜晚。
忽然,屋中传出一道沉重的碰撞声。
冯瑛之将手中狼毫狠狠甩向地面,玉质的笔身顿时折成两段,一半一半,孤寂地横躺于地面。
他猛地扯住宣纸一片片撕碎,碎得不能再碎,随手一扔,仿佛片片雪花飘落屋中。
而他,仰望这一室荒唐,慢慢闭上眼,自嘲地轻笑一声。
这是他最喜欢的一支笔。
毁了。
冯瑛之向后一靠,脑袋垂挂在椅背上,无意识摸上左手腕的沙袋,那里已有些肿痛。他只觉一股情绪再也按捺不住,酸涩涌上心头。他也想过,苦练十年,也许就能恢复到之前的水准,可是,熬过漫漫十年,忍受那么长的时光,而他已经不年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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