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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和书院腊月初才放假,他们历来都是赶在年关回家,小姐在十月就乍问起这话,显然意有所指。
果然,三天前,小姐确切通知了她和离一事。
落下最后一笔,鱼姒收腕,天生带笑的桃花眼微微垂着,不再招人,反而透出忧郁的平和。
她低眸,目光落到纸上,一行行看过,直到“和离”二字。
鱼姒久久看着那两个字,五年前的满目喜色浮上心头。
那时的紧张羞涩与忐忑雀跃依稀留有遗迹,毕竟,她嫁的可是心上人啊。
十四岁那年,她在画舫上看荷花,恰遇一公子从岸边过,柳枝摇曳间,她瞥见那人清润出尘的眉眼。
惊鸿一瞥,一见钟情。
心曲微乱,鱼姒有些受不住地别过了眼。
彼时热忱天真,只觉未来可期,六年过去,炽烈的情愫被现实一点点消磨,只剩余烬。
可哪怕心底浮满灰屑,只要想起他,死灰中仍会燃起幽微的火光,生生不灭。
炭火烧得有些旺了,火星子噼啪溅起,在安静到死寂的房中,清晰可闻。
那往日不笑亦俏的桃花眼里染着几分伤怀,云鬓花容间,从前的俏皮娇气荡然无存,只剩岁月留下的沉淀与支离。
樱桃看着,心下也觉疼惜。
她家小姐从小就是活泼恣意的性儿,为了嫁给姑爷,硬是敛出贤良淑德的沉稳娴静样子来迎合晏家,成婚五年来为妇为媳,挑不出半点错,一装就是这么多年。
岁月无情,可以磨平棱角,她已许久没见小姐真心畅快的笑,恍惚间回想,浮现的甚至也是低眉含笑的温顺模样。
她走到鱼姒身边,为她将衣襟拢好,担忧问道:“小姐,真的要和离吗?”
住了五年的卧房映入眼帘,鱼姒静静看着,默然无话。
她知道樱桃为什么这么问。
太和书院历来门槛高,可晏少卿在其中算名列前茅,他相貌堂堂,温文尔雅,对她也敬重爱护,不赌不嫖也不沾酒,用旁人的话来说,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好归宿。
晏少卿的确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好归宿,她相信,从今以后她再也遇不到这么好的男人了。
可是——
他敬重她,爱护她,因为她是“贤妻”,也因为他秉性纯良,是温良恭俭让的谦谦君子。既为人夫,他自然也会尽为人夫的责任,无论他的妻子是谁。
五年来,他看向她时,眼中只有温情体贴,从没有过缱绻爱恋。
他会为她加披外衣,却不会与她耳鬓厮磨。他会送她漂亮首饰,却不会为她描眉簪花。他会与她行房敦伦,却不会与她亲昵缠绵。
都说同床共枕,可他们从未交颈而眠过。
从床上的两个枕头开始,整间卧房的生活痕迹泾渭分明,书墨香与胭脂气从不曾混杂,目之所及,条理有余而温馨不足,更遑论绵绵恩爱?
鱼姒渐垂下密密睫羽,目光重新落回“和离”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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