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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许久,阿梨才从无地自容的羞赧中缓过来,问:“真的吗?”
那头立即接了话:“假的。”
阿梨掀起斗笠,难以置信望李贽一眼,才刚涌起的喜悦又如被一桶冰水浇下。
眼泪来不及涌出来,李贽已用一颗殷红的野果弹了她额头一下,露齿一笑:“在我治下,为朝廷流过血出过汗的人就不该再流泪。救他是职责所在,跟你没有关系。”
他说话之时,因为山陡坡急,喘|息声渐渐有些粗|重,却是阿梨这一生听过最悦耳、最熨贴的乐律。
等马儿驮着韦兴到达平坦的地带,一个郎中背着药箱小跑着赶到李贽身边,赔罪道:“我午时贪凉,吃多了冷面,肠胃有些不适……”
方才消息传上来,原该这郎中先下去看一看情形。但他正闹着肚子,一时蹲在茅厕出不来,故而耽搁了些时间。李贽略通医术,这才先牵着马下去,将人挪了上来。
李贽点了点头,态度沉稳和煦。
临州穷山恶水之地,往常的官儿大多性子峭急,态度生硬,那郎中从前少与李贽交道过,难得见到他这样温雅而无官僚习气的“大官”,没挨上一顿狗血淋头的斥骂,心中还有些不适应。
一行人众星拱月一般,迎着李贽往驿站中去。阿梨被挤到最边上,听着旁人向李贽禀报事情,这才晓得今日收工时该给民役们发粮饷,而下月的预决算也等着批复,李贽手上一大堆事情,竟屈尊亲自下到山谷里,不辞辛劳走了这一趟。
阿梨望着他高大清隽的背影,心中涌起些难以言说的情绪。她想向李贽说一句感谢,可在人群中如鹤立鸡群一般的李贽,沉稳和煦,却又明悟决断。那样的人,是天边月,而她,不过是微贱的路边泥。
连与他多说一句话还需得排着队远远候着。
阿梨望着那光风霁月的身影一瞬,而后默默随在傅郎中身后,上前背着阿兄,进到了一间客房里。
这间房自然比李贽所住简陋许多,只当中设了一张凉竹床。因为怕脏污了被褥,竹床上的东西都被收走了。
时值盛夏,寻常人自然也用不着被褥,但韦兴受了重伤,手脚一片冰凉。被放上竹床后,许是开始清醒,他浑身疼得不住抽搐。阿梨紧紧握住他的手,恨不得伤在自己身上。
傅郎中解开阿梨先前简单绑住的树枝,倒对她刮目相看:“幸而你固定住他的断肢,否则断骨极可能刺破血管,再续接也更为困难。”
因为此次修驿道,征集民役数千。人吃五谷杂粮,哪能没有三病两痛?傅郎中这个月便常驻在此。寻常接诊的多是些头疼脑热的小毛病,也有被大锤砸了手指的,也有被錾子戳穿脚背的,甚而有一回,一人砍树时不慎砍到小腿上,血流如注。
但像韦兴一般被石头压断腿这样的重伤,这还是这一月以来第一回 。
他用手指戳了戳韦兴开始肿胀的断骨处,为难地耸起两条眉毛:“他这条腿,怕是要废了。”
阿梨一听,虽有些心理准备,仍旧泪如雨下。韦兴只比她大三岁,尚未娶妻,原就家境贫寒,若再断一条腿,这辈子还有什么指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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