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铺子里的郭娘子从前因战乱随家人逃亡,提起来也是心有余悸,说道:“这战事不知又要打多久,那些个贱夷畜生不如,一进城又杀又抢,人肝当做下酒菜,脑袋劈成了两半挂在马鞍上。后来都打到长安去了,被高祖皇帝又给打跑了。这李将军厉害,不教他们过来。“

李将军便是节度使李复,苏燕听人提起他,免不了要想起他的儿子李骋。何止是胡虏吃人血肉,李骋吃人的时候眼睛眨都不眨。

想到李骋有可能去蓟州,苏燕便想好这辈子都缩在幽州不乱跑了。

除夕的时候,林拾也得了准许,回来同苏燕过个年。两人同是从长安过来,在陌生的幽州飘零无所依,彼此聚在一起也算有个安慰。苏燕的官话算不上好,幽州话更不成样子,只能勉强听懂,却不大会说,平日里也是能不开口便不开口。

林拾为了方便做事,多数时候以男装示人,在幽州买了一处小院落,自己却常住在刺史府,因此这里多是苏燕打理。等她除夕回来的时候,才发现苏燕将这小小的屋舍布置得有模有样,窗前还挂着腌肉与干菜。

幽州比长安冷,冬日里下了鹅毛大雪,她们便在屋子里挖了个坑,堆上柴火后再支起铜锅,围着铜锅涮肉吃。热腾腾的雾气熏得人眼睛都看不清了,锅里飘着羊肉和菘菜的香气。

窗外大雪堆到了膝骨那么高,林拾温好了热酒,若有所思地朝窗外看了一眼,喃喃道:“也不知长安如何了。”

山长水远,竟也过了这么些时日,从洛阳逃出来却好似是昨夜的事。比起眼前这样梦寐以求的日子,长安的日月更像是苏燕的一场噩梦。

苏燕吹开汤上飘着的油花,满足地眯着眼,说道:“长安不会有这样大的雪,也没有这样冷。”

她想了想,又说:“皇后娘娘在中宫不会冷,殿里连地上都铺着毯子,夜里炉火也要让人续上,床榻又软又香。”

林拾小声道:“谁问她了?”

苏燕笑了笑,说道:“是我在想她还不成吗?”

林拾瞪了她一眼,紧接着说:“你打算如何,一辈子隐姓埋名住在幽州不成?”

她认真地思索了一番,说道:“徐墨怀睚眦必报,绝不会轻易放过我,等再过些时日他彻底将我忘了,我便托人往马家村寄信,问问我家旁边的张大夫如何了,我从前说好给他养老,若他愿意,便将他接来幽州。如今有吃有住,不用挨饿受冻,比我从前过得还要好。”

林拾点头,望着略显浑浊的酒液说道:“我也不回长安了。”

——

年后,苏燕继续在铺子里做工,路上的雪被行人和车马踩得发硬,走上去极易摔倒。苏燕在扫雪的时候,正好就见到了孟鹤之正跟着一驾马车,不断透过马车的小窗和里面的人说话。因为车马有些快,他不得不小跑起来,脸颊与鼻子都冻得发红。苏燕抬头看他的时候,他因为没注意脚下,正好滑到摔进了雪堆,因为地上太滑,爬了两下没爬起来。

苏燕看他又可怜又好笑,实在看不下去了,小心翼翼走过去扶了他一把,孟鹤之跟她道了声谢,回头去看马车已经走远了,只好摇头叹气,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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