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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年元旦,千禧之年的第一天,张可莱给弟弟捡了一个家教。

男生十八岁,年前刚确定了保送信川大学,现在跑到外面来拉活,想在寒假做兼职赚点钱,把学生证、身份证、成绩单往她面前一推,一字排开,说:“我叫盛西原。”

那年张可思上初三,成绩烂得一塌糊涂,一天到晚想往外跑,张可莱本来把家教请回来就是想把这个小祖宗拴在家里,没想到盛西原还真有两把刷子,不但把小祖宗拴住了,还把他训得服服帖帖,颇有点亦师亦友的意思,上课是老师,下课打篮球是兄弟。

张可莱觉得这人真挺不错的,想给他每礼拜多加一百块钱,他挠挠头,吞吞吐吐地说不出话,她以为给少了,说那给你加两百,他连连摆手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觉得这太多了,无功不受禄,要不我每礼拜多来上几节课吧。

张可思一听说小盛老师一礼拜要来四趟了,先是觉得痛苦,转念一想那每周可以出去打四次篮球也不亏啊,当下喜笑颜开起来。

七月,张可思压线上了普高,虽然家里还是安排他去上私校,准备送他去日本,但张可莱还是好好请盛西原吃了顿饭,走之前递给他一个两千块的红包。盛西原拒绝了,纠结了很久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向你借一点钱,买一台电脑。”

张可莱本来还想直接买给他,但他不肯说是什么型号,想必是怎么说都不肯让她掏钱的,最后也只好随他。

当时张可莱自己在信川开了一家酒吧,除了老爸给的零花钱以外,也颇有点收入,虽然对她来说算不了什么,但在盛西原那帮同学朋友眼里已经算富婆了。周末张可思经常去信大找盛西原他们打篮球,晚上张可莱路过信大,就去操场上找人。一群年轻的大学生在球场上晒着太阳奔跑流汗,远远地看见她的跑车在球场边停下,就放下篮球,集体目送张可思跑过来,边跑边哀求:“姐,让我再打一会儿吧,等会儿我自己回来,行吗?”

盛西原总也跟着跑过来,一路和他说着什么,直到将男孩子押送到她身边塞进车里,然后乖乖地跟她道别,说可莱姐再见。

张可莱也曾经问过他,为什么这么着急着挣钱啊,你爸妈呢?盛西原说我上小学的时候我爸就去世了,我妈现在也不在了。那考虑过贫困生助学金吗,有一笔钱会轻松很多。

不了,他笑着说,有人比我更需要啊。

要到好几年之后张可莱才隐隐觉察出,他并没有自己所说的那么简单。

2006年深秋,张可莱姐弟的父亲在工地上出了事。

那天也是真邪了门儿了。据秘书所说,张先生本来下午三点就打算早点下班回家了,但偏偏下面有人打电话来说了句什么,张先生就说,我自己开车去吧。

一根安全绳无声断裂,父亲被从天而降的铁锹砸穿了头颅。

张可莱坐在太平间门口,听律师和公司的几位经理叔伯在头顶嗡嗡地说着什么事,脑中全然是钟声。幼时家里所住的社区有一座教堂,爸爸带她登上过钟楼,她在大钟的里面咚咚敲击,声音震得人头疼。

弟弟是边哭边跑进来的,本来正放假在家打游戏,见了她比她还六神无主,只知道一把抱住哭。门口站着盛西原,眼睛下面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看起来比她还要憔悴。他毕业后在一家软件公司做工程师,工牌还挂在脖子上,想必是可思接到电话,一时慌了神,只知道向他求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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