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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夜色渐浓,整个皇城也渐渐进入一片静谧之中,可紫宸殿寝宫之内,一声杯盏落地的脆响却是打破了这片的宁静。

殿内黄花梨木的十柱大龙床的床沿处,坐着个年轻的男子,眉眼似画,面若堆琼,生得十分的清俊秀雅。只是此刻,他沉着脸,分明是在生气,他脚边不远处的地上,有只碎成两半的豆青釉茶盏,显然是他刚刚砸下的。

“圣上息怒,万勿伤了龙体。”内侍监大总管卢公公急匆匆地自殿外入了内。

皇帝今晚辗转难眠,卢公公吩咐人做了安神汤送了进来,却不料皇帝才饮了一口就将汤盏给砸到地上了。近身伺候的小太监吓得趴在地上瑟瑟发抖,他也只好硬着头皮进来劝解。

“息怒,息哪门子的怒?有气憋着才会伤了老子的龙体。”皇帝沉着脸,声线明明是悦耳清澈的,可说出口的,却是句粗话。

卢公公听得这话,心里忍不住一阵阵的发苦。想他十岁就入宫,在这宫廷之内也混了近五十年,算上眼前这位,他先后可是伺候过四位皇帝了。他性子谨慎做事缜密,又惯会揣测主子们的喜好与心思,因此在这内侍监大总管的位置是一直做得稳稳当当,可自打这位新帝登了位,他每日都有惶惶不安的感觉,总觉得自己这大总管的位子保不齐要丢了。

这位新帝名唤元瑜,是先帝的幼子,生母是容妃。皇帝容貌随母,生得十分的俊美,乍一看上去就是翩翩如玉的温润郎君。可万万令人想不到,他却有副一点就着的火躁性子,且言行举止从不讲究斯文,行事作风更是令人琢磨不透。

就比如说这个自称吧,哪个皇帝不都是自称“朕”?这可是天底下最尊贵最威仪的字眼。可这位就不一样,总是张嘴就来一声“老子”,令人听来忍不住心惊肉跳。卢公公拐弯抹角很是含蓄的提醒过多次,皇帝在人前倒也稍稍注意了些,可是一生气的时候便就又顺口就来了。

唉,怪只怪先帝意气用事,与当年的容妃起了嫌隙,就将容妃之子,年仅九岁的越王送去了边疆军营。想他小小年纪就与军营中那一帮粗汉子混在一处,怎能不学得个一身粗旷不讲究的习气来?

“圣上,要不老奴陪你出去走一走?走走消消食儿回来就好入睡了。”

卢公公陪着小心向皇帝提着建议,他嘴上说的是“消食”,可他心里明白,皇帝这可不是因为不消食而睡不着,根本就是气得睡不着,不过这话他可不敢当面说出来。

今日朝堂之上,御史郭铮又上了一封万言书,书中洋洋洒洒引经据典,拐弯抹角地说了一大通,皆是暗指皇帝种种不斯文的行为。郭御史当众臣的面声泪俱下,声情并茂的规劝皇帝要守礼仪、讲斯文,把个皇帝气得脸色铁青偏又发作不得。

本朝太祖皇帝定下了“不杀言官”的祖训,历代继任皇帝也都严格遵循祖训,对待言官的态度一向都是宽容礼遇。因此元瑜心里再怎么恼火郭御史,可众目睽睽之下,也只得生生受了。只是散朝回宫之后一直气闷到现在,适才饮了一口安神汤之后终于发作了。

听了卢公公的提议,元瑜这回没有倒是没有反对,他从榻上起了身,也不穿戴,只着中衣赤着足就要往外走。

“圣上,等一等,等一等……”卢公公慌了神,忙捧了衣裳拎着靴子扑到了皇帝的脚边。

元瑜垂眸,看着伏在自己脚边一脸紧张的卢公公,面上愈加烦躁,可到底念他一把年纪又战战兢兢的模样,还是耐着性子坐了下来,让卢公公替他穿好了外衣,又套上了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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