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雷(1 / 2)
这事是在正月十二彻底爆发的。一省总督于任上自杀,哪怕是皇帝也不可能将消息完全压在水下,《大明日报》打头,各路小报都开始陆续跟进此事。
“有说他贪了两千万两白银,导致川汉铁道修不下去的,也有人说他只是个小虾米,为了替上头的大人背锅方一死了之。”今冬多雨雪,工程进度一再推滞,加上工匠们普遍反应过冬的棉衣缺斤少两,有以次充好的嫌疑,这种说法很快便传开了。问题是……都已经做到四川总督,正二品大员,能逼死他的‘大人物’两只手就数的过来,荣王首当其冲。
身为大明亲王,又颇具戏剧性的娶了一位番女为王妃,西方媒体一直很爱在他身上做文章,因此此时一步都不能踏错。由华仙出面与荣王妃走动不是不可以,只是动静太大,不如小辈们借玩耍、上学的名义不时通个气,开学后每天中午叁个人都会在餐厅碰头。
“今日早朝,有人弹劾四川布政使陈芳了。”这个人出身河北,在如今的位置上坐了整整十年没动窝,各项政绩平平,唯一值得拿出来说嘴的便是曾为山东学政,换句话说,他是李持风的座师。
李二当年十叁岁就点了解元,补官后一直跟在陈芳、吕文安等人身边,算是不折不扣的吕党,驸马案爆发的档口就是她替吕文安捉刀,写下了那篇脍炙人口、皇帝看了都灰溜溜将大公主藏进深宫的谏文。后来真定在台州立下不二功勋,民望大涨,吕党便将李持风推出去做了替罪羊。
说到这里朱颜不禁叹了口气:“吕文安告老后他就没什么动静了。”
圣上和大娘娘都没怎么着他,他又惯会做人,饶是李经历那张利嘴也找不到可以下口的地方,这十年过得不说顺风顺水,至少稳稳当当。这个节骨眼弹劾他任人唯亲、收受贿赂,焉知不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李持盈一下子就听懂了:“你是说,有人想将二姐姐拉下水?”
吕党之名她在江南也听说过,不过那会儿都是当故事听——有嘉靖朝的严嵩作对比,其实吕文安在她看来不算很坏,至少没到权倾朝野、大权独揽的地步,皇上信他,因为他是为数不多的王府旧人,就像比起桃枝柳枝,她也本能地更信任梅枝一样。
朱颜哪里敢打包票:“不过这么一说。”
“那四川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同那个总督接触过么?”朱持晖听了半晌,撑着腮问,“他在地方经营了那么久,就算一朝事发,未必没人肯保他。”
郡主犹豫了许久,见四下无人方缓缓地道:“其实暴雨并不是进度滞后的主要原因,最根本的原因是……所有钢材、生铁都是不达标的次品。”
哪朝哪代都不会缺少贪官,海瑞那种奇葩多少年才出一个呢?皇上心里也知道,每月八十七石、每年一千零四十四石的俸禄不足以养活一个一品大员,勿论喂饱他们和他们手下的人,打神佑爷起朝廷官员的薪俸就在逐步上调,冰敬碳敬什么的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个习惯一直持续到了今天,无伤大雅的孝敬、程仪大家权当看不见,俗话说‘不聋不哑,不做家翁’,只除了两样东西绝不能碰,其一罂粟,其二火器。
四川地处内陆,水军很少,统共只设有两个陆军大营和一个火器厂,考虑到这个火器厂属下还有一个研发司,朝廷下拨的款项、物资一直十分充裕,也正因此,最开始发现钢材不达标时荣王的第一反应就是火器厂。远水难解近渴,现在回头追责问责根本来不及,不如先用钱问火器厂买些精铁使着,剩下的等他回京述职再说。
年初河北一厂、二厂才教好好整顿了一番,谁也不会想到四川唯一的火器厂居然连叁十斤精铁都拿不出来——吃空饷几成惯例,研发司凑不齐十个活人,荣王捧着猪头都找不到庙门,最后是龙州土司王鸾巧妙斡旋,解了这燃眉之急。
当这个特大贪污案被扯出来,赤裸裸地曝光在天下人面前,可以想见,天子的愤怒绝不是‘这帮人又贪了钱’这么轻描淡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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