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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观察,当年我朝富公(指前朝宰相富弼)访辽时,曾在席上留下一段佳话。贵国行酒令——早登鸡子之峰,危如累卵。富公对曰,夜宿丈人之馆,安若泰山。贵国又出一令——酒如线,因针乃见。富公对曰,饼如月,遇食则缺……”
宴厅外的廊下,姚欢正带着随团的两个婢女,将此行带来的已烘焙磨碎的咖啡豆,按照份数投入风炉中。
她听到堂上知府声如洪钟的话语,细品了一番两个对子,不由暗赞,富弼到底是仁宗朝的名士啊,有水平有水平。
不料,辽使萧知古却倏地打断了知府的话,带了一丝儿讥诮的口吻道:“阁下要请本使出行酒令?呵呵,这行酒令嘛,就如佛经,须看谁来念。当年富相公乃南朝国士,行止雅正,方能与我朝使节成就一段佳话。”
他说到此处,忽地放下酒盏,转向苏颂道:“苏公可知,在雄州官驿,贵国的凌副使,就与本官行了一出令。”
苏颂何等老道,已觉气氛要僵,但萧知古都将话头提出来了,他作为大宋一方的正使,只好温言回应:“老夫愿闻其详。”
萧知古冷笑一声,道:“我大辽皇帝自仁宗朝时游历汴京,便爱慕南朝佛寺的形制。今岁初,我朝燕京城落成一座碧室,以宣谕政教。那日在雄州,酒酣之际,本官便给凌副使出了一令——白玉石,天子建碧室。苏公,你道凌副使如何作对?口耳王,圣人回幽云。”
厅中骤然寂静,一时之间针落可闻。
须臾,才听大宋副使凌录淡淡一哼,故作自嘲之意道:“萧观察当日在雄州,就已指教过下官,此令对得不好。圣人的圣,应是口、耳、壬三字之合,并非口、耳、王。”
他瞟完一眼萧知古,也面向苏颂道:“苏公,素闻北朝习中国字者甚众,卑职此番当真心服口服。卑职科考数次均铩羽而归,于文墨一事上,确实比不得萧观察这样在北朝进士及第的大儒。”
姚欢从门缝边儿瞧瞧望去,宾主双方,适才礼节性的假笑,果然都荡然无存。
苏颂面沉如水。
而那不知原委、好心办坏事的大名府知府,更是无辜可怜,两条眉毛拧得紧紧的,仿佛能夹死苍蝇。
幽云之地,如今已是辽国治下,大宋一方的外交官凌录,用了一个“回”字,显然指的不是辽国皇帝,而是大宋天子。
姚欢心道,外交场合,外交官的表演,从来都应与两国关系的大方针相匹配。
以如今南北格局,辽宋睦邻百年,对于双方来讲皆是利大于弊。
你凌录一个鸿胪寺的主管官员、跟着苏公出使的堂堂副手,竟装疯卖傻地用幽云故事,制造外交事故。
谁给你的脸和胆子啊?章惇还是蔡京?
你们这些皇粮养着的高官心里没点儿数么?北宋到了此代的痼疾,哪里是辽国带来的?甚至都不能说是西夏的锅。根子在于本国的内耗,三冗问题深入骨髓。
目下西边连年征战、军费已如无底洞,国内更是天灾接踵而至,此般情形下,还要对辽宋关系破裂动心思,唆使官家北伐?北伐的前提还是军费,一加军费,就能将熙丰变法的宗旨搬出来,使得新党继续得势。你们这哪是明犯我华夏者虽远必诛啊,你们这分明是还想通过给天子画大饼的方式,靠着对大宋百姓敲骨吸髓,来换取自己的政治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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