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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人虽无宰相之名,早已行宰相之实,如今被安排来与仆等修书,实在是屈才。”婉儿理解,旁人却大都不理解,弘文馆内,张说从书丛里抬起头来,替主持修书的婉儿惋惜。

不得不说,相较于尔虞我诈的朝堂,婉儿内心里是更喜欢弘文馆的。被武皇亲题的《三教珠英》是一部大型类书,正是这种类书,更能彰显弘文馆学士们的渊博,与之谈论起文艺哲学来,也比在朝堂上唇枪舌剑来得愉快。

“张学士此言差矣。易代修史,盛世修书,圣君精研朝政,是为黎民百姓,更为传颂青史。尧舜不在,而其宏谟犹在,此修书之功,正是圣人青睐我等,降此重任。”婉儿挽袖执笔,边写边说。

为了修这部《三教珠英》,武皇下旨让四十七名学士入弘文馆,就着吏部拟上来的名单,由婉儿来选择用人。在看见张说的名字时,婉儿也不禁为他高兴,被派来修书,之于婉儿可能是贬置,但之于这些青年学士来说,却是不折不扣的荣耀。张说作为新朝头榜的魁首,八年间不改初心,能获得举荐,婉儿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

“话虽如此,圣人让上官才人来主持修书,却让我们在题封上落奉宸令的名字,想来他张五郎张六郎有何等才名,也可与才人相比的?”说话的是十九年未得重用的刘知几,这样的直谏之臣,绝不攀炎附势,只听服于真才实学。

婉儿早在香山寺评诗时就已成了文坛公推的领袖,如今武皇派她来修书,除了避开朝堂风头外,婉儿也知道,是要她进一步与这些青年才俊交游。

“刘学士,夫唯弗居,是以不去。”婉儿噙着笑,并不多做解释。

“才人不居,有人却汲汲其名,只怕才人不居,也是莫大的罪过。”张说彻底放下了笔,起身道,“仆居于外朝,常闻风言曰圣人专宠二张,长生殿夜夜笙歌,不肯稍息。来贼伏诛前,虽有诏狱,谏臣不绝,生死以继。圣人耽于声色,而才人掌秉中枢,虽外臣犹敢直谏,才人是离圣人最近的信臣,为什么不见一本谏表呢?”

她居于高位,把朝政打理得井井有条,她便不再是她自己,而成了君子的表率。所以做事也被人看在眼里,不做事也被人看在眼里,人们用完美臣子的眼光在审度她,一刻也不会放松,所以功成弗居,也可以是莫大的罪过。

婉儿心里虽然苦涩,脸上也堆起笑容,道:“圣人何曾耽于声色?朝廷离了婉儿也照常运转,圣人既非传言的昏庸无道,婉儿也无传言的位高权重,张学士凭风闻就来质问,难道不是偏听吗?”

“学生的答卷是才人择出来的,学生自来仰慕才人的文德,想向才人请教。”张说并不是咄咄逼人,不知还有多少像他这样的年轻人,不知内朝底细,都在暗自揣度。

见弘文馆停了工,学士们都齐刷刷往这边看,婉儿知道这顿授教是躲不过去了,于是更加坐正了身子,道:“婉儿不敢为师,愿闻张学士之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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