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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罢早饭,收拾停当,安裕容决意先去一趟杜府,替徐文约拜望杜家老爷,顺便与杜家大公子结识一番。杜府位于城东,与旅舍恰成相对之势。安裕容雇了一辆人力车,顺着皇城金水河玉阑桥外朱雀大街前行,自西向东,恰从禁宫门外经过。望见那一片朱红的宫墙与金色琉璃瓦殿顶,安裕容终究还是没忍住,叫车夫靠路边停下,坐在车里默默端详。
深秋的阳光斜斜照在这一片宫殿上,沉肃壮丽的朱影与辉煌闪耀的金光交相辉映,似乎与从前每一个宝光华盖銮與登殿的大朝会日并无不同。然而目光下移,却见紧闭的宫门两侧,空旷冷清,再无金甲银戈的御前禁卫列队而立。百余步外,竟然沿着宫墙脚摆了一排摊贩推车,正在售卖瓜果菜蔬。禁宫是京师中心所在,御街乃交通辐辏之途,这么一打眼瞅去,围拢一堆挑拣讲价的人还真不少。
安裕容一时说不上来心中是何滋味。
当日登船出海,前往西洋大陆,曾想过就在异域他乡了此余生。最后却没忍住回了国。申城上岸,眼见故国改朝换代,面目全非,闪念间也曾犹疑是否要北上谋生。转头就马不停蹄买了火车票。落脚海津后,心中笃定不到迫不得已不入京师,谁能料想安顿不过两年,终究还是主动回了这个地方。
几名妇女拎着装满果蔬的提篮自宫门前慢悠悠走过。安裕容轻叹一口气,向车夫道:“走罢。”
车夫很会揣摩顾客心意,问:“客人要到近前去瞧瞧不?加两个铜子,绕禁宫兜一圈。若赶上运气好,还能打敞开的角门瞧见里边走动的太监宫女。北边墙外还能看见御花园里的假山树木,可清楚呢。”
安裕容笑笑:“多谢你,不必了。”心想,御花园的假山,小爷五岁就爬过。御花园的树木,也曾折过它几根枝丫。
瞥见车夫盘在头顶黑油油的大辫子,问:“你这辫子倒是留着,怎的没剪?”
车夫道:“那些个学生娃年轻好时髦,还有官家老爷们要守新规矩,才上赶着剪辫子。我一个拉车的,剪不剪没人计较。辫子剪了容易,留起来可难。我听说,皇上可还在这宫里头住着,谁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管事了呢?客人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安裕容没答话。算起来皇上今年也是十四岁了。搁在过去,正是举国上下大张旗鼓张罗大婚仪式的时候。一别多年,且不说没机会见面,即使见了面,恐怕也是相逢不相识,形同陌路罢。
安裕容既然决意要陪颜幼卿上京师来,自然将种种情形都做了揣测。当初知道他离京的人不少,知道他从申城港口出了洋的却是没有。皇上还在宫里头住着,那么从前的旧人或许也有许多还在京里头住着。然而这些年变故迭起,意外频生,安裕容自认不仅改头换面,更堪称脱胎换骨,想来昔日故人们大概也都有了不一样的面貌,无法轻易辨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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