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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谱天蓝色的封皮已经变得陈旧,保存得再好,边角也不可避免地被磨损。

封皮角落还手写着一行瘦劲清峻的小楷:封订赠微微用,望勤勉。

一字一句,皆寄予了一位父亲对女儿的拳拳心意与最大的期望。

乔微其实早已不再需要这些曲谱了,因为上面的每一首曲子,每一句批注,都已经和过去那十来年的记忆,清清楚楚刻在她脑海里。

瞧着那行墨水发淡的字迹,乔微最后递出封订过的本子,忽地觉得鼻子一酸,眼睛几乎睁不开。

这么多年,乔微以为自己早习惯了在人前不动声色掩饰自己的情绪。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此刻为什么失态,只是觉得心脏像被人攥紧了一般难受得厉害。

怕在人前掉眼泪,她顾不上客人,起身疾步进了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掌心捂着眼睛,泪水终于从指缝间溢出。

乔微甚至不敢放声,她怕控制不住自己,要将这些年的委屈都哭出来。

直到腰上被人从背后收拢,霍崤之将头埋在她发间,低声哄她,“别哭了,微微……你一哭,我就难受。”

她的呼吸起伏得厉害,霍崤之只能空出一只手轻拍她的背脊安抚。

直到那抽噎有一下没一下停住,她才缓缓放下手。

洗手间的玻璃镜里,乔微的眼睛通红,面颊上泪痕未干,霍崤之抬手,拇指帮她拭干,偏头吻了一下她的耳朵。

“外面还有人在等,我们出去吧,嗯?”

“崤之。”她声音微哑,忽然开口。

“我在。”

“我忽然觉得,”她艰难至极地开口,说出接下来的每一个字:“也许我父亲已经不在人世了。”

父亲临走时给她留下的那些财产,馆方对曲谱的珍视,季阿姨的欲言又止,还有从前的那些蛛丝马迹,隐隐串成一条线……乔微从前也朦胧地有过揣测,却从不愿深想,一直欺骗自己。

直到今天,她忽然想明白了。

在这个世界上,又有什么理由,可以让一位深爱女儿的父亲杳无音信离开那么久?

……

霍崤之心中巨震,他知道瞒着不是办法,可他更不敢说。乔微现在的身体,连一场严重的感冒都可能要了她的命。

直到将馆方的工作人员送到电梯口,他还一直在犹豫,几番欲言又止。

午饭仍是吃下去多少,吐出来多少,不是乔微不努力,而是她已经根本无力抑制身体的反应。

这次乔微关着洗手间门,不肯让霍崤之进去,直到吐干净了,洗脸刷了牙,将自己整理好,才出门来。

她就着开水吃药了,靠坐在阳台边上,喘息细微,闭着眼睛感受着一天最后的余晖。

霍崤之终究决定冒险一次。

乔微父亲的事已经成了她的心病。

在外科,伤口发炎只知道敷药捂下去,只会加速溃烂,只有把脓液清理干净,才能连根拔起。

乔微的父亲,人生最后三个月,是在距离G市千里之遥的一家景区小旅馆里渡过的。离开G市之前,他已经被确诊肺癌晚期,治疗无效。

在女儿的心目中,他的形象该高大伟岸、无所不能。

他不想在生命最后,留给乔微的尽是在医院暗无天日、痛苦至极的记忆,想起父亲来,皆是他伛偻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样子。

这位曾经横空出世的天才音乐家,最终选择悄无声息地离开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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