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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女子能抵达的最高位份了,她既然没有称帝,让南海这么多年来都采用“虚君”之治,想来对那尊位还是有所顾忌的。而他会给她那份权柄,让世人无话可言。

剩下的,不过是当年方天喜说过的,她不愿被囚在宫中之类的话。年纪轻轻时,恐怕还会耐不住性子,等到年岁渐长,又重担在身,肯定还是想要求个安稳的。大不了将来白龙鱼服,两人一同出宫游玩,都是开国的帝后,还怕旁人阻拦吗?

这一封长信,不可谓不郑重,也不可谓不诚恳,在寄出之后,孙元让还做出万全的打算,甚至连被拒的缘由都考虑过。譬如她想要男宠,自己该不该答允呢?其实只要不乱了天家血脉,他也是不在乎的。

如此宽宏,如此诚挚,然而等来的回信,还是出乎了孙元让的预料。那不是一封信,而是一个长长的卷轴。这是送了一副画给他?难不成是以画羞辱他,让他别痴心妄想?

阴沉着一张脸,孙元让屏退了身边侍候的近臣,让心腹宦官持着书卷,缓缓展开。然而当看清楚画轴上的内容时,他禁不住神色一变,一个箭步冲上前,端详起来。

那是一张舆图,并非皇宫里珍藏的九州舆图,也非他命人绘制的行军图,而是一张比所见都要广阔,要壮观的舆图。中国仍居其中,却小了太多,只占了画作的一角。而中国之外,上下左右,全是大洲,全是标注了名称的番国。

这怎么可能,不是中国才居天下之中吗?不是三面临海,四夷环绕吗?怎么如此多的国家,如此多的土地?

那一瞬间,孙元让都生出了恍惚,觉得这是伏波使出的伎俩,是攻心之术。然而等他慢慢看过去,才发现有不少自己熟知的国度,譬如占据草原的戎狄,譬如史书上记载过的番邦,只是他认得的仅仅是万中之一,哪能想到,在这些番国之外,还有数不清的列国?

若天下如此大,他能占据的不过是一隅之地,一统天下岂不就成了缘木求鱼?

不知呆呆的看了多久,他才移开目光,看向图卷末端的那一行字。

“万国地图第七版,十年成此图,与孙兄共赏。天下如此广阔,一国之君尚不能掌天下,何况只是君王附庸?我志不在江山,而在人心,中国之患也不在边关,而在万里之遥,在延绵海疆。如今你不能守,便由我来守,望君多看此图,想想你我百年之后,天下会是何等变局。”

依旧是极细的笔锋,字字筋骨分明,还用了不少草书才会用的简字,可是见字如见人,就像那女子当面开口,把这段话扔在了他脸上。

原来她从不是不思进取,也不是无意皇权,只是她看到的世界,与自己不同。

人心,人心……电光石火间,孙元让想到了一个东西,“公善教”。他从来都没有弄清楚的玩意,如今却像是剖开在了面前。那是她用来争夺人心的东西,用公义和仁善,来抢夺那千千万的黔首黎民。

那自己有什么呢?只是轻徭役,低赋税吗?只是严惩贪官,清明治政吗?只是抗击胡虏,保境安民吗?这些手段可足够与她相争,争天下大势,争煌煌万民?

这一瞬,孙元让突然生出了动摇,万一天下都适应了“虚君”,都信奉了“公善”,他这一家一姓的天下,还能传下去吗?

然而很快,那抹动摇就被他挥去了。看着那巨大的画卷,也看着那铁画银钩的“万国地图”,孙元让缓缓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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