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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到北燕时的场景,终于又问道:“你来北燕之前,可认得我的母亲?”

  皇甫亭止住了哭声,眨巴了一会儿眼睛说:“应该是见过面。我阿母曾说,我小时候阿姑常常抱着我玩,还叹息自己没有生出一个娃娃来。但是那时候我才两三岁吧,所以我不记得她了。只是阿姑她见到我后就说,我长得像阿父,也像阿母。她抱着我哭,说不见故友家人那么多年,十几年生活在冰清鬼冷的北燕后宫,每日过的是战战兢兢的生活,若不是为了心里那口气,早就想自裁了……”

  罗逾气息都凝滞了,好一会儿才又问:“你那么确定我阿娘就是你的阿姑?”

  皇甫亭看着他,也是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叫她阿姑,她没有否认啊。她常常谈到我的阿父,连他们小时候在太初宫里怎么玩都记得一清二楚,只有说起这些时,她才会笑,然后才会哭着哀叹时序难追,一切过去了就没有了……”

  罗逾胸膛起伏着,死死地盯着皇甫亭,最后笑了笑问:“你知道你阿姑在南朝时是什么封邑?”

  “江南最富庶的永康郡。”皇甫亭说,“先公主,再长公主,再大长公主……封邑都是永康。”

  “这些,也是我父汗教你说的吧?”罗逾表情狞厉,但实际这表情只是掩饰,掩饰他此刻心里最后一根支柱的摇摇欲坠。

  而皇甫亭气得翻了个白眼:“他教我这个做什么?永康公主嫁到北燕,封邑还有屁用!难不成永康郡的钱粮绢帛,还运过来给她享用不成?我阿父没死前,也封我做临川公主呢,现在呢?”

  罗逾在她脸上努力寻找破绽,但是失望了,她不仅答得快,而且并不用思考着怎么撒谎、捏造。她的脸上一如既往的既阴郁又傲慢,好像仍是一个不得志的前朝的亡国公主。

  不错,叱罗杜文教她这个做什么?他若要抹去皇甫中式在儿子心中的地位,有无数种更加直接的方式,而不是这样曲里拐弯、煞费思量,留这些一不小心就会被忽略的信息给他。

  罗逾一声不吭,转身就走,随后把自己关在中军帐中,闭锁着门,仿佛在思考用兵的方略,谁也不敢进来打扰他。

  困扰他的好多疑团,譬如“十多年”,譬如“永康公主”,譬如“再嫁”,又譬如发生在他们母子之间那些不合理的点点滴滴……如今一条线一样都串了起来,变作完整的一条链。

  原来只是他起初就错了,所以整条思维是往错的方向偏颇的。他甚至也瞬间明白了父亲的气定神闲——因为所谓的“杀母”之仇,“母”都是假的了,“仇”还能是真的吗?

  可是他叱罗宥连也不该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啊?!

  他到底是谁的儿子?从小到大都不受父亲待见?委曲求全了那么多年,被养育在后宫一个被蔑视、被欺侮的妃子身边一道被蔑视、被欺侮?

  还有,他童年的记忆究竟去哪儿了,为什么什么都不知道?

  昏暗的营帐里,他连哭的气力都没有,外头一阵阵传来士兵做攻城前操练的呐喊声,兵器格击时的金属声,还有他手下将官们鼓舞士气时滔滔的话语声。

  他耳朵里“嗡嗡”地响,也听不清外头的人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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