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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他那天傍晚,回去后做了一个梦。
梦见她跌进他怀里后,没有推开他。冷白光线下,他忽然复明,看见她肌肤堆叠黑色裙摆之上,半面乌木似的长发垂落进蝴蝶骨,瘦到连春光乍泄都带着几分怜悯无辜。
雪白皮肤,红色嘴唇。
脸仍模糊,眼却清晰。多像多年之前,时针回转,浅茶灰色掺一丝暮霭蓝,神色里带惊惶,与他相遇如诗人笔下断句残章。
他到底在哪里见过她?
他有没有见过她?
心像化成水,骨骼也肢解粉碎。他从未这样柔软,这样满心柔情,抱她入怀。连她一丝长发从他指尖漏下,都来势汹涌,树颠云连。
她回抱住他,而他低头吻住她。黑色高跟鞋掉在地上,丝绒长裙沾着青苔,气息混乱,灵魂之光,灵魂之火,她裙摆上别着细小珍珠,整个被他抹在墙上。
她的眼眸低垂,像多年之前隔着书架看他。雪白锦缎似的,她四肢毫无空隙地断裂,纤细得像蜻蜓,却无端有种惊心动魄的、发育未完全的美。九牛亡一毛。他双手把她抱起,拥进怀里,吻住她的耳垂,高跟鞋在空气里晃荡。
九牛亡一毛。
太阳出来,要下雨。云在平流层,高度上升1000米气温下降六度,要下雨。海表温度不规则周期性波动,要下雨。如果一年中下午五点到七点下雨的概率是7.5%,那他一个月都会看到大约22.5次的落日,一年就是270次,一辈子就是16200次。要下雨。
她就是雨。
无数雨滴迸溅如诗句,他在海里等雨。
云稀里哗啦地汇聚,雨稀里哗啦地落下。他梦见把她压在盛放死者的冰柜,与她在太平间亲吻。一室魂灵看着他,灵魂的凉意、血的凉意和冤屈的凉意冷掉她的身体。她肩上带着一点褐色的烧伤的疤痕,手上涂黑色指甲油,一双细长眸子睁着,像不静时的燕居闲暇,憧憧亦靡宁。
这是他今天第三瓶可乐。
她想合拢,又被他一只一只掰开。小小的,蜻蜓似的骨骼。他亲吻她,梦见她。雨水从天而落,他从天而落。只有她的灵魂被他征伐出来,像寒冷长夜里燃起的微弱光火,“噗嗤”一下就灭了。
窗外干雷声轰隆隆响起。
陈利亚在沸腾泥炉边睁开眼,满室暖光恢宏又寂静。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坐在椅子上睡着了。长夜外风雨如晦,鸡鸡喈喈,窗户却不知被谁关了,室内听不分明。
他收起膝上书,长指刚掀起毛毯,忽感分量沉重。
陈利亚:“……”
他低头看向压住自己毯子一角的人,叹了一口气:
“李可可,你为什么要蹲在我脚边?”
“我想看你什么时候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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