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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做了一件事,”他抽噎了一声,手指在濡湿的眼角上抹了一下,“点火前的那一刻,我冲进了窑洞,抓起小同小月的袖子,就将他们朝外拉,我说孩子,这窑咱们不烧了,永远都不烧了。”
“然后呢?”穆小午看到章生一的瞳孔,那里面凝聚的光越来浓,有点吓人。
“然后,”他轻笑一声,颤音悠长,“然后,我忽然觉得脑袋一疼,像要裂开似的,便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不过小同和小月留了最后一样东西给我,”过了许久,章生一终于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伸手从袖中掏出两片手掌大小已经发黑的布料来,“这是我最后从他们的袖子上扯下来的,大哥打我那一下时,我将两个孩子揪得太紧了,所以将他们的袖角都扯下来了。他们上路时,穿得竟是两件缺了袖子的破衣服......是我对不起他们,是我章生一对不住他们啊......”
说到此处,他掩面而泣,发现两片袖子被泪水沾湿,他慌得照上面又吹又擦,生怕给弄污了。
“你大哥是怎么死的?”穆小午耐心地等着他将袖子弄干净,这才终于问了一句。
章生一像被针扎了一下,手一抖,袖子险些掉在地上,“他是被鬼缠死的。”
他的眼珠子飞快一转,斜了穆小午一眼,又再次闪开了,“大雅斋被宫里选中,成了和定窑、青花一样的名瓷,我章家也因此而飞黄腾达,建造了全国规模最大的窑厂,可是所有的愿望都达成了,大哥他......却一天天地消瘦了下去。他整宿整宿地睡不着,因为他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小同小月各穿着缺了一只袖子的花衣裳,站在床边瞅着他。”
“虽然当时我对他已经心有芥蒂,但是看他日渐衰弱,我还是于心不忍,于是劝慰他,说小同小月是心甘情愿的,所以即便以童子之身祭窑,他们也不会埋怨记恨他。但大哥不信,他说,任他们再无怨无悔,可是在窑洞里烧上七天七夜,所有的甘愿都会变成怨恨,所有的恩义都会变成愤恚。他们已经不是那两个重情重义的孩子,而是要索他性命的恶鬼。”
“如此又过了一年,这期间,大哥他为了赎罪,对远近村民多有布施,甚至准备着手建一座养病坊,收留老苦之人,以此来赎自己身上的罪孽。可是,即便做了这么多,他终究还是没有躲过。第二年的中秋夜,我大哥章天一喝了个酩酊大醉,我送他回房后,便也沉沉睡了。半夜时分,我被仆从叫醒,说那口许久不用的老窑不知被谁点着了,火光冲天。听到这话,我已经猜到了七八分,于是连鞋袜都没穿便跑了过去。”
“终是晚了一步,我看到大哥在烈火中狂笑,整整一年了,他从未像那天一般开怀过。”
“他终于为自己赎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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