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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层秋扶着桌子坐下,带着淡淡的笑看着他:“大将军必定还让你带了折子或书信来罢?” 那军士应是,从怀里取了一份奏章出来,双手敬奉过去。 林层秋接了过来,只见那折子用雪白缎带扎着,结口处用火漆封了。林层秋也不打开,随手放在一边:“我这就写一封信给大将军,你代我交给他。” 那军士应是,躬身静立一旁侯着。 林层秋移开湿了的宣纸,慢慢研好了墨,这才取过信笺来,提笔蘸墨,落道:大哥如晤:弟欣闻…… 盏茶功夫,林层秋放下笔,轻轻执了那数页信笺,迎风一荡,那墨笺皆是上用之物,片刻便干。 林层秋小心叠好,放入封中。天色已极暮,夕光暗淡。林层秋唤人点了烛火来,取过烛台,微微一倾,一滴烛泪落在封口上。将信交给那军士,道:“我想说的一切都在这信里了。大将军若再问起今日的情形来,你便与他实说了,请他勿负我心。一会你去兵部报备一声,就速回罢。” 那军士见以王侯之礼,道:“以德谨遵林相之命。” 林层秋微微含笑点头:“辛苦了。” 眼见祝以德衔命而去,林层秋才取过凤岳的奏折来,打开来细细看过,移近了烛焰。火苗舔着折子上的雪白缎带,林层秋静静看着那雪白缎带为火焰灼红,复又渐渐灰白,再想起一个多月前在自己家中烧掉的信,微微一叹。 慢慢起身,走到外间让人去请拙尘来。再慢慢挪回内殿,脚步如心口跳动一般,一步比一步艰难,一下比一下凝滞,未至榻前,已再撑不住,心跳几是完全滞住,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已要仆倒在地,再无半点气力叫人,最后唯一来得及做的,只是左手护住腹部,右手撑出,整个人向右倾去。 恍惚间,他似乎听到一声骨骼裂响,刹时一股剧痛从腕间传来。但是只一瞬间,他已完全昏迷过去,再无知觉。 第十五章 月色如水,流过梨树葳蕤的叶,一滴一滴落在炎靖的衣发上,将九龙团绣的衣袍也洗褪了煊赫的明黄颜色。 炎靖离了太液殿后就来了这文华殿,站在这梨树下,不发一言,静静站着,从斜晖站到了月华。 虽在初秋,但帝都处北,夜里已极寒。露气凝结,渐渐在炎靖衣发上已结了一层微霜,映着月光,显出白骨一般的幽蓝惨白来。 苏福轻轻走过来,手上捧着锦袍:“陛下,披件衣裳罢。天寒了。” 炎靖看看他,背过身去:“朕身上不冷。”冷的是心,心若成霜,穿再厚的衣裳都温暖不了。 苏福看着他的背影,在梨树阴影下分外孤寂,慢慢跪了下去:“陛下,奴才侍侯您十七年了,从没求过陛下一件事。但今日,奴才冒死,要求陛下一事。” “你不必说了,朕知道。”炎靖神色漠然,淡淡地道:“其实,朕并不怪层秋,更不会降罪于他,你不必为他求情。” 苏福大喜之下声音都颤了:“那陛下前儿——” 炎靖沉默良久,低低一叹,却道:“朕第一次见到层秋,就是在这株梨花树下。那时候,皇姊嫁去了厉王府,父皇莫名地疏远了朕,朕一生,未曾那样孤独过。” 苏福垂了头,这些,他自然记得的。那些日子里,他看着炎靖常常一个人站在宁华公主出嫁前居住的览秀殿外,痴痴看着阶前的碧草发呆。而原本一向疼爱炎靖的先皇炎浩,也疏远了这个自小就被册封为储君的皇子。那段时日,炎靖整天都无所事事,宫人内侍们最微小的过错都能叫他发怒杀人,而一旦平静下来,他就抱着膝,一个人缩在宫殿最阴暗的角落,不言不语坐上一天。 “朕十二岁的时候,遇到了层秋。那时候,他就站在这梨花树下,琼林宴上那么多的人,朕一眼就望见了他,他也望见了朕,然后对朕微微一笑。”炎靖闭上眼,林层秋最初的微笑便翩然浮现:“少年白衣,笑如轻花,那种美好,朕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苏福也不由回想起当年,当年的林层秋清澈似水温暖如春,就好象春日里的杨柳枝,明丽而柔韧,充满盎然的生机。而如今——他突然忆起前几日,安王与林相议事离去后,他陪送着出了太液殿,听见安王望着那一池残荷,悠悠叹息了一句。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 炎靖微微叹息:“层秋的好,就如清茶,回味无穷。他太好了,以致无论朕怎么抱紧他,都觉得,其实,根本抓不住他。他谨守着君臣分际,但是并不畏惧朕。在他心里,有天下有苍生有他自己的行事准则,”他抬首望月,月色映在他眼底一片寂寥:“而朕在外头,进不去。” “陛下——” 炎靖看着那月色清辉,微微笑了:“苏福啊,你说层秋是不是象这轮明月一样?记得他第一次给朕讲书,就讲了这么三句:天无私覆,地无私载,日月无私照。要朕象这天地日月一样,无偏无私普惠黎民。可惜朕,做不到。”他的笑容渐渐苦涩起来:“但是他做得到。朕的心里,他比一切都重要;但在他心里,黎民百姓才是最重的。一个人的心,装了最爱重的东西,其他的一切就都轻如微尘了。” 苏福已有些不忍。帝王炎靖在朝堂上是何等的意气风扬,而在这暗夜里,又是何等寂寥。即使拥紧了所爱的人,寂寞也依旧无边无涯。 “皇姊的事,朕现在想来,其实怪不得凤岳。朕也知道,这事与层秋无关。朕只是生气,那么大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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