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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覃在妈妈的病床上躺了很久,期间林副官打来一壶热水递给徐治中。徐治中从被子里取出热水袋,把里面的水倒到水盆里,又重新灌上了暖水瓶里的冒着白气的滚水。之后,他将热水袋放到被子里,谭央的右肩下,动作轻柔而熟练。

谭央本就畏寒,又自小便伏案读书,所以秋末冬初的时候右肩就会酸胀,总要热敷,这些都是毕庆堂知道的。他心中憋闷异常,便背过身去看向窗外。无意间瞥见窗台上徐治中刚刚读过的那本书,深蓝色的线装书,书皮上写着四个字《随园诗话》。

初婚四五月时,他们张罗着要搬去福煦路的新房子,她抱着他的胳膊笑问,新房子有没有名字?他一头雾水的回答,毕公馆啊,不然呢?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小时候刚认全了字便总看父亲案头的那本《随园诗话》,特别的喜欢,就想以后自己的家也要叫随园。她看他低头轻笑,也不搭腔,就又说,不然叫碧园吧,你姓毕,我又最爱碧色。他不置可否的捏着她的下巴,吻了吻她的腮,笑着埋怨,小妹你呀,就是学生气。

那天中午回去的路上,言覃忽然问毕庆堂,爸爸,那个叔叔也是个医生对吧?毕庆堂没听到似的看向车窗外,路旁枯黄的梧桐叶随着秋风,纷纷落下。

毕庆堂带着女儿从医院离开的那个晚上,谭央那药石无着、了一个月的高烧,竟奇迹般的退了。

谭央出院的时候,已是冬天,她依稀记得那天走进医院上班时树叶才刚刚泛黄,可再出来,就只有光秃秃的树干在阴冷的寒风中微微颤动了。

做医生的就是这样,在医院生,在医院死,在这里工作了一世,又在这里变成了一掊土,一点儿悬念都没有。而经历这一切的谭央,短短数月中游离于生死之间,当外面的萧索冬景映入眼帘时,她忽而现,自己的心态已与从前,大为不同了。

徐治中将谭央扶上汽车后,小心翼翼的关上了车门,他绕过汽车走到另一侧的车门旁,压了压头上深绿色的军帽,抬头看向对面与谭央医院一路之隔的一栋二层小楼,过了许久,直到后面的车按喇叭急着要进医院大门时,他才如梦方醒的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毕庆堂站在二楼的薄纱帘后,看着小汽车开远了,回过头心烦意乱的问陈叔,怎么回事?陈叔皱了皱眉,低声问旁边一个哈着腰的中年人,最近有人来过这房子吗?中年人略一顿,随即老练又带着几分炫耀的答道,有,前几天有位军爷来,说他们长官想买下这栋房子,问我这房子多少钱。我说多少钱都不卖,这是毕老板的产业,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只有咱们老板买房子的,何曾卖过房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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