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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翁这么做,虽非出自我授意,但目的是为我能夺取帝位,我难辞其咎,我也不能处死阿翁,他与阿兄,早被贺烨视为亲人,我不能因为自己安心,便处死阿翁,还有莒世南。
贺烨闭着眼,指掌紧握成拳,放于膝头:贺烨若只是贺烨,恨不能将莒世南碎尸万断,但我偏偏还是帝王。他蹙起眉头,锋利的唇角慢挂一丝奚落般的弧廓:身为帝王,且立志复兴盛世,我便不能忽视因果。莒世南弑君,罪当处死,然我必须承认,急公会除匪首朱子壮等少数恶徒,绝大多数皆乃被我贺周几代昏庸君主,逼得走投无路,唯有反抗暴/政才能救己救人之布衣平民,种种罪责,虽并不应当全由阿兄承担,但阿兄乃贺周皇族,乃一国之君,阿兄与我均难辞其咎。
莒世南不同于贺珅,心怀从无天下,只为权位图谋,且他,离间蕃厥,助益议和吐蕃、征灭突厥等等功劳,身为帝王之贺烨,不能忽视,我既决定不再追究阿翁,更无法对莒世南痛下杀手,无论出于公道抑或私情,阿兄,贺烨只能亏欠你。
睁眼,见这一室漆幽,空阔的殿堂,虽不变过去陈设,但贺烨能够感觉到,这里已经再无兄长留下的气息。
阿兄,贺烨无颜求你原谅,但我真希望,能与你魂灵相会,希望你能狠狠斥责贺烨,斥我忘恩负义、冷酷无情,但你想必是不愿见我了
只能待贺烨百年之后,或许才能与阿兄幽冥相逢,届时,无论阿兄如何惩责,即使让贺烨擢发抽肠,亦不敢推讳狡辩。
向着这片阴暗空寂的殿堂,贺烨整理衣冠,肃色叩拜,然后他再也没有喃喃自语,他背靠着冰冷的立柱,任由生硬的雕刻硌印脊梁,任由月色移照,渐渐从窗棂浅入,又幽幽退减,他就这么沉默着面对一夜悄寂,悲沉却无哀戚。
但眉目之间,坚定与果毅从无更改。
当隐隐已见晨光,贺烨才终于起身,他的步伐稳重,脊梁笔挺,他知道既已抉择,便不能再惭愧地回望,这一回,他彻底背叛了手足之情,他在兄长面前,永远是个自私刻薄的人,或许此生此世,他都再无颜面,涉足这一纪念缅怀的地方。
他选择头也不回地离开,但当推开殿门,迈出高槛,一眼望见不远之处的孤亭,十一娘仍然跽坐在昨晚的地方,贺烨步伐微顿。
她也坚持在用这样的方式,陪伴他。
世间也许只有十一娘,才能理解他此时的痛苦,因为在世人看来,九五之尊,帝王权术,原本就容不下温情与恩义,可贺烨直到此时,仍然是固执的,他不愿做流俗中的帝王,他有形成已久的底限,他有温情的坚持,虽然也有狠绝的舍弃。
步伐不由变得温柔。
我要召见臣公殿议,当众宣告,莒世南虽犯弑君之罪,但因其功不可没,特例免死,流放岭南充军。
十一娘心中震惊。
这一晚,她其实想得最多的是,怎么替莒世南求情,但又不忍心开口,因为她对贺烨的挣扎,十分感同身受贺衍并非罪大恶极,更远远论不上死有余辜,他是贺烨的亲人,如今察明崩逝是乃迫害,必定痛恨凶手,换身置位,十一娘肯定自己做不到如此宽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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