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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绅被数落得冷汗直冒,自悔不迭:阿钰好辩才,竟使绅羞惭无地,再不敢狡言推脱,只阿钰素知,某素性迂腐,恐不能行阿谀奉承之巧,非但难以开释贵主宽怀,反而触怒。
贵主也并非乐信机巧者,否则我赞赏佳作,贵主正该趁心,哪里又会避而不谈?再者尹郎直率,不屈权贵,风骨昂然素来让妾身心折,又怎会迫使尹郎行为机巧之事?贵主诗作但凡不足,尹郎大可直言指谪,贵主若服尹郎为师,诸多心结,尹郎方有开解之机益。
尹绅无奈于妻子的雄辩滔滔,再无法推脱,只好答允。
同安的确心结甚深。
她曾视十一娘为知交,甚至师长,当初太后择十一娘为晋王妃,同安亦觉庆幸,然则此番她遭遇劫变,可谓在生死攸关行走一回,她万万没有想到贵为一国公主,竟然险些落得众叛亲离辱死异族的下场,更深切的明白所有尊荣都是虚妄,她生于皇室,却孤苦无依。
更关键的是,她唯一能够依靠的晋王叔,现如今却不仅仅只有她一个亲人,同安明白亲疏有别的道理,她并不妒恨十一娘与迟儿分薄叔父的关爱,但她没有安全感。
同安看来,这世间所有的感情都会随着时移日长变质。
她从前不也相信,及笄之后,祖母迟迟不许婚嫁,果然是因为不舍得她这个唯一的孙女嫁作他人妻,她是公主,也许不用侍奉公婆,不用对丈夫卑躬屈膝,一旦许嫁,却该出宫立府,虽说不上再无相见之日,禁苑内外,宫墙隔阻,自不如过去便利。
结果呢?
分明是她自作多情,韦太后这个祖母哪曾是不舍骨肉之情,而是因为她这个孙女的姻缘大有利用之处,轻易不肯废耗。
同安对大明宫与韦太后的感情格外复杂。
她在大明宫,在韦太后,并未得到多少关爱,但她生于宫廷长于禁苑,她当然会视宫苑为家,一度也以为太后是她最坚实的依靠,是她的亲长,尽管严厉,但不失怜惜。
然而什么都靠不住,靠不住。
所以她再也不敢疏忽,她不愿称谓十一娘为叔母,只是因为不安,她害怕这声叔母唤出,叔母有朝一日也会成为祖母,不再友爱她,一心琢磨怎么利用她可笑的公主名份。
但同安也明白,纵然固执不改称谓,却无法阻拦感情的变质。
叔父如今不也事事以大局为重,不再对她千依百顺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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