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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出身于南方农村的一个小地主家庭,小时读书,中学快毕业的时候,父亲病死,家道就此落魄,再无力支撑他继续求学。当时时局又风起云涌,他便投笔从戎入了行伍,恰投在了贺汉渚的麾下。

他很幸运,行伍里极少有像他这样受过教育的士兵,他作战又不畏死,很快被贺汉渚注意到,提拔了上来,最初是做秘书官。后来大概觉得他是可造之材,做秘书可惜,也是为了替他谋取资历,送他去了国内最著名的一所陆军学校。早年从那里出来的许多人,现在都成了叱咤风云的人物。他接受了两年正规的军事教育,以优异的成绩毕业后,没有丝毫的犹豫,放弃了别的机会,回来继续跟随老上司辗转,一路升迁,直到现在。

他对上司怀有的这种必要时可用性命去守的忠诚,固然是出自于知遇之恩,但除了感恩,更多的,还是来自于对上司能力的崇拜,以及,发自他内心的敬重。

各派混战的这个时代,普通士兵地位低下,在诸多当权者的眼里,就是一群拿钱卖命的丘八,上了战场便形同消耗品,死了,自然会有新的来代替。士兵的命贱不如马。至于死后对家属的抚恤,更是动辄克扣,制度形同虚设。

他的上司固然也是慈不掌兵,甚至在外还有心狠手辣活阎王的名声,但对于为他打过仗的官兵和做过事的下属而言,他是如今罕见的会拿下面人当人看的上位者。每仗他必力求最小伤亡,对于死了的士兵的抚恤,更是不会有半点含糊,再难,也是优先发放,绝不短缺一分。早年他就曾亲手毙掉了一个私下克扣阵亡士兵抚恤的军官,那军官还有点来头,是王孝坤的一个远亲。所以,在早几年打仗,他带兵之时,固然也遇到过军饷短缺导致欠饷士兵集体喝粥的困难时期,但手下,却从没有像别的部队那样,动辄哗变。

爱惜士兵的性命。没钱就和官兵一起喝粥。来了钱,立马下发。绝对不扣死人的钱。

乱世当兵混饭吃,能遇到这样的上司,还有什么可求的?

在丁春山渐渐进入这个权力的世界,也完全地融入其中,明白了从上到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后,他越发感觉到了自己当初投对人的幸运。

他极力眺目,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江心。

夜深了,湿冷的夜霾渐渐浓重,浮荡在黑色的江面上,锁住了那条停在江流中央的蓬船。

他按捺性子,寸步不离地等着,等待上司上岸归来。

贺汉渚入了舱,舱门“吱呀”一声,在他身后关闭。

他没立刻前行,而是停在舱口,抬起视线。

舱篷的顶上悬了一盏马灯,发出一团昏黄的光,借着这团光,他看见舱门的对面摆了张竹椅,上面坐了一个身形精瘦的人,粗衣布鞋,花白色的短发,脸上有道看着年深日久的伤疤,浓眉下,两道目光深邃,不怒自威,皮肤是长年在外经受风吹日晒的那种古铜色,所以看不出明显的年纪,大概是在五六十岁之间。

这个人应该就是他此番特意前来拜望的郑龙王了。

精悍,深不可测,这是贺汉渚与对方四目相对之时,得来的第一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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