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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星稀,卓远仰首躺在她怀里,目光空望着夜空,无神而淡声道,“五哥和我年纪相仿,大我两岁,是家中所有兄长里同我年纪最近的一个。因为年纪很近,所以总被人放在一起比较。平远王府的小五,从小天资卓越,懂事,听话,年纪很小就跟着父亲在军中;平远王府的小六,从小熊孩子一个,打架斗殴,往夫子茶里放鸡血,把家中弄得鸡飞狗跳,京中见了他都要绕道走……”
沈悦握拳轻轻笑了笑。
他转眸看她,“笑什么?”
沈悦伸手抚了抚他鬓角,“现在也是大熊孩子一个……”
他也不由笑了笑,旁人看他都是平远王,只有她眼里,他是大熊孩子一个,卓远伸手,握了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前,继续道,“所以从小,我就是五哥的对照组。平远王府的孩子各个能干,最小的小五和小六里,小五也是个争气的,只有我是最让爹头疼的一个。”
但她听得出,言辞里,他并不讨厌他五哥,反而,应当同他五哥关系很好。
果真,卓远叹道,“可是五哥对我很好,也一直护着我。要不是五哥,我不知道要多挨我爹多少棍子和鞭子。五哥,他一直是平远王府所有孩子里的最聪明,也是最能干的一个,但过慧易折……”
言及此处,卓远的语气急转直下。
沈悦指尖微微滞了滞,险些都忘了,平远王府一门忠烈,全部战死沙场,那卓远的五哥应当也没有幸免。
他今日忽然说想去屋顶喝酒,她不知道可是五哥的缘故。
只是说完先前那句,卓远沉默良久,很久之后,才继续在她怀中道,“我讨厌下雨,尤其是暴雨……”
沈悦莫名想起去威德侯那日,大雨倾盆里,她扣着门环,一头撞进他怀里,他声音冰冷,眸间也似带了寒意一般,既让人安稳,又让人畏惧。
沈悦会想起这一幕,是因为印象深刻,但在后来相处里的卓远与那个时候的卓远有很大不同。
眼下,沈悦才反应过来,人在特定的环境里,会有相应的应激,方才卓远说他讨厌暴雨……
沈悦直觉同他五哥有关。
沈悦思绪尚未散去,怀中的人眸色微沉,略带嘶哑的声音继续道,“一场暴雨能将整个战场都冲刷成血色,到处都是死去的人,有自己的人,还有对方的人。那时候我爹血战沙场,尸骨未寒,边关战事没有结束,朝中让五哥承袭王位的诏书都没来得及送到边关,就遇到了凝复关战役。我那时候担心五哥出事,也想去边关接爹的骨灰回京,但我从京中赶去边关时,对方十倍于军中的人在同凝复关厮杀,没有后路,只要退,就是身后几十余座城池的百姓被屠城,那时明知是死路,但拖一日就是一日,五哥在,所有军中的将士都在,在凝复关死撑了五日。到最后关破,五哥拎刀立在我身前,朝我吼道,走!卓家的子孙,当以死报国,但卓家总要再留一个!家中还有多少孩子要照顾,他们不能成孤儿……那天就下着一场暴雨,淋得人视线根本看不清,副将拖我离开的时候,破关了,到处都是铁骑冲击,和兵器刺入血肉的声音……”
“好了,清之……”沈悦轻声道,“可以了。”
她的声音温暖柔和,将他从阴暗血腥魔怔中拉回现实。都是许久之前的事,卓远微微敛眸,遮了眼底猩红。
再睁眼时,目光看向沈悦,也想起威德侯府那日,也是大雨滂沱,她折回,送他那柄遮雨的伞,伞柄上刻了一个“悦”字。他看着她在雨中的背影,想起雨衣下,那双清亮干净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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