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鸠摩晦虽然常年在大塔林寺闭关参苦禅,却并非完全不涉足高塔之外的世界,只是他生的英俊又气质孤高,极少有凡人有胆量敢靠近过来,请求他接受自己的供奉。
像这样匍匐在他门前,请求他接受自己供奉的凡人,这还是头一个,毕竟,西域诸国向来以佛修为尊,莫说凡人庶民,就算是一些修为低下的王族,也只敢远远的看着他,对着他虔诚行礼罢了。
他刚刚从自己的“心境”之中脱出,脑子尚且还没有从“心境”之中的景象里转圜过来。
想他这样寿元绵长的大乘佛修,给自己制造“心境”的时候,可以一连潜进去几十年,几百年,醒过来说不定外头都已经是沧海桑田了。
只是他最近屡屡进入“心境”之中,想要给自己内心的迷惘寻找一个答案而不得,反复进出了多次,精神上也有少许萎靡。
他将僧袍袖子搭在胳膊上,双脚落地踩着月光推开了门,外头的老妇人像是没有想到他这么快就会出现在自己面前而颤抖了一下。
“老妇是侍奉渠乐王庭的老姆姆。”诗玛姆姆的声音苍老又嘶哑,像是被攫住了喉咙濒死的大雁一样,“听闻大尊者在此……”她话还没说完,一把老泪先纵横而开,“老朽是即将入土之人了,想恳求大尊者接受老妇的供奉,赐给老妇一段经文,好让老妇免去死后的苦恼。”
她伏在地上,像只蜕皮失败的老蝉,佝偻成一团,额头碰在身前的泥土上,双手平伏着,前面小心翼翼得摆放着一品供佛碟,上头似乎是她精心制作的糕饼。
这种沙枣糕饼在渠乐到是很常见,奈何这老妇人心思细腻,将沙枣去皮取肉,拌上樱桃细细捣碎,见不得一点碎果肉渣子,如戈壁上风霜千年再细不过的白沙一般柔腻,再用蜜酿过,晒干之后便得到了薄如蝉翼的饼纸,在用这“纸”以巧手缀叠,竟然成了一品佛莲,这等巧心思,实属罕见。
鸠摩晦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然后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圆寂的师父曾经说过的话——凡人朝生暮死,命如蜉蝣,更会生老病残,若是有那黄沙都已经埋到了脖子的老人前来求他解脱,不妨慈悲一些。
鸠摩晦生性高傲,久居庙宇,比起妙法,他可能更接近于遗世独立的避世修者。然而这样的结果,只能导致他对“慈悲”的理解,有一大部分仅是来自于经书而已。
而眼前这个老得可怜的妇人,常见、平凡,正是诸生苦相的一面。
他想了想,道:“老人家不必如此。”他伸手捻了一朵佛莲,将它放进了自己的储物佛珠之中,并未入口,“若是一段经文,贫僧可舍得。”这样说着,他手持佛珠,屈膝弯腰,一手持佛礼,一手按在了诗玛的头顶上。
诗玛听到了的。
大尊者在为她念经。
传闻中那个孤高不群,洁癖冷傲的大尊者,愿意屈膝俯身为她念一段经文祷祝。
诗玛的眼泪止不住的落在手背上。
——不能后悔了。
已经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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