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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隐舟原也没打算三两句话就从张家借出粮食。

他点一点头,却笑:“的确,依我从医多年的经历看,世上大多的心窍都偏在左侧,没见着几个把心放在正中间的,所以世人看事待物总有偏颇。民间所谓‘偏心眼’的俗话,其实人人皆有,只是长在自己身上便不觉得有半点歪斜。”

张温倒没想到李先生还有心情和他玩笑,更没料到他能说出这话。

对孙氏的旧仇只是豪族冷眼旁观的原因之一,这么多年来,世人只见他们衣食富足显赫人上,却无人知其背后横尸累累血流成河。而今孙氏做主江东,那些牺牲的热血与性命都似坟茔上的一排字,早被荒草遮去。

再热切的心,在世情的冷雨中滚打一遍,也难免发凉。

他看向李隐舟的眼眸往上一转,落在那原本参天的树顶上,淡道:“心长偏了并不可怕,树长歪了却难扶持。”

李隐舟也看那树,目光透过错落的枝桠看其上深蓝的天,只道:“或许树没有长歪,是少主也用偏心去看它。”

“是么?”张温眉目舒展,神情淡然,唯搭在背后的双手握紧了些。

二人借着闲谈这两句,大抵将对方的态度试探出来。

若旁人听了这席冷淡客套、不置可否的话,或许早就打道回府不再自讨没趣,可李隐舟反倒察觉出一丝微妙而熟悉的感觉。

张温身处少主的位置,其真实的想法未必就如所言一样拒人千里。从他以“困局”二字顺利敲进这道门开始,就已证明张氏父子的确身陷矛盾之中。

若张温只想说这些人人都能揣测出来的话,大不必开这道门。

他并不答是或否,却道:“不管是正是斜,它总是庭院里最高的那棵树。”

张温道:“高树会挡了底下的阳光,所以高树下只有灌木生长,养不出良木。”

“是。”李隐舟狭了眼眸,缓缓道,“可高树也蔽着风雨,其深根固住一方土地。”

此话一出,便闻其内厅堂中,嗒一声棋子颤颤落地,咕噜滚下台阶,径直蹦到李隐舟的脚边。

李隐舟俯身捡起那枚白子,眼神不经意地往右一揽,隔了细密一层竹帘,隐约可瞧见两道清瘦的人影执棋对坐。

其中一人,着冠蓄须,姿态端正,显然是张温的父亲张允。

另一道清瘦身影蜷腿侧坐,只能大概看出是个瘦长男子。

一个眨眼的功夫,一道翩然广袖垂在眼前,遮断了这不经意瞥见的一幕。

张温俯首慢慢展开李隐舟的手,将棋子拈回掌中,歉然笑了笑:“家父近年来不闻世事,只专心修道问仙,一应俗事皆是我替之料理,还望先生恕家父怠慢之过。”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世家再怎么倾颓也有旧日的体面在,张温开了这口,李隐舟反不能细问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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