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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隐舟阖上双目,将情绪收敛于细雨微澜的眼眸之下,拍拍身上的泥水站了起来。

他立直了身,伞盖便够不着头顶,陌生的少年把伞柄递给他:“雨很大,快归家吧。”

李隐舟这才睁眼打量来人,不过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小少年,一身蓑衣在烟雨中溅起濛濛一层水雾模糊了他的神色,然而温驯的眼神中分明透着类似的哀愁。

他注意到对方手中一束淡黄的菊花,知道也是同样来墓碑林立的坟地叙旧之人,念他如此年幼,心头微微动容,收下递来的好意。

温凉的体温残留在指腹下坚硬的竹骨,李隐舟谢过来人:“请问少主是何方人士?伞是贵重的东西,日后某也好归还。”

少年抬起视线,对他微微地笑:“我叫张温,先生可唤我惠恕。”

张氏亦是吴郡著名的豪族。

李隐舟似乎隐约理解了他孤身来此的原因——即便张氏低调而隐忍地在世家的血光之灾之中保全了自身,与之牵连的家族中也必有无辜血亲赴难。唯有在这人迹罕至的旷野,少年才得有空暇怀念曾经的家人。

他道:“多谢,也请少主保重,前路还很长。”

张温点一点头。

水珠顺着伞缘垂成一线,同病相怜的二人彼此对视一眼,擦身错开。

李隐舟顺着来时的路,踏着泥泞一步步走远了。

张温收回远眺的视线,垂下眼睫,慢慢走到暨老太的墓前,拂开积雨。

将花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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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八年,春。

一封来自海昌的信送至孙府。

“陆议?”孙尚香不解地瞧着封上的落款,“为什么伯言好端端要改名?”

孙权淡淡地抬眸:“从言义声为议,他早年用的此名,因此后来取字伯言。是迁往庐江后,陆康公认为议字骄狂,才改为逊字。如今他到了入仕的时候,改回来也很寻常。”

闻言,孙尚香亦惊亦喜地绽开笑:“他可以入仕了?”

孙权伸手取过信,照旧冷冷地:“他身无功绩,只能从都尉做起,我会令他为海昌屯田都尉,领海昌县事。”

孙尚香从李隐舟口中得知过内情,心知肚明此任的重要性,却也惋惜又是数年不能相见,心头冷暖交加,不由叹道:“听说陆氏迁往海昌后很得当地人的尊重,孝则还办了所学堂,有志者不论年岁都可求学,他真是进益了。”

随即眼巴巴盯着一丝不苟批阅文书的孙权:“我从阿隐那里学了好些东西,母亲也再不拦着我从医了,兄长,下次出征带上我吧。”

孙权眉头一拧,一句“没规没矩”还没出口,便见她俏皮地笑一笑,飞鸟似的扑出门去,声音清亮地飘远:“骗你的!我才不去呢,我要留在这里,学好医术,治天下人!”

李隐舟端着药碗,和她擦身经过。

一见孙权沉郁的脸色,就知道准是孙尚香又故意惹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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