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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抓住了我的手,呼呼的风从耳边掠过,那人拉住了我,我们在风中急速向下坠落他抱着我在风中旋转他不断地想要抓住山壁上的石头,可是我们落势太快,纷乱的碎石跟着我们一起落下,就像满天的星辰如雨点般落下来就像是那晚在河边,无数萤火虫从我们衣袖间飞起,像是一场灿烂的星雨,照亮我和他的脸庞天地间只有他凝视着我的双眼
那眼底只有我
我做梦也没有想过,他会跳下来抓住我,我一直以为,他从来对我没有半点真心。
他说:小枫!风从他的唇边掠走声音,轻薄得我几乎听不见。我想,一定是我听错了,或者,这一切都是幻觉。他是绝不会跳下来的,因为他是李承鄞,而不是我的顾小五,我的顾小五早已经死了,死在突厥与中原决战的那个晚上。
他说了一句中原话,我并没有听懂。
那是我记忆里的最后一句话,而也许他这样追随着我坠下,只为对我说这样一句,到底是什么,我已经无意想要知晓我觉得欣慰而熨帖,我知道最后的刹那,我并不是孤独的一个人沉重的身躯砸入水中,四面碧水围上来,像是无数柄寒冷的刀,割裂开我的肌肤。我却安然地放弃挣扎,任凭自己沉入那水底,如同婴儿归于母体,如同花儿坠入大地,那是最令人平静的归宿,我早已经心知肚明。
渊水
忘川之水,在于忘qíng
一只狐狸它坐在沙丘上,坐在沙丘上,瞧着月亮。噫,原来它不是在瞧月亮,是在等放羊归来的姑娘
太难听了!换一首!
我只会唱这一首歌
生生世世,我都会永远忘记你!
记忆中有明灭的光,闪烁着,像是浓雾深处渐渐散开,露出一片虚幻的海市蜃楼。我忽然睁开模糊的眼睛,一切渐渐清晰。我看到了阿渡,她就守在我旁
边,我也看到了永娘,她的双眼也红红的,还微微有些肿。
我看到帐子上绣着jīng巧的花,我慢慢认出来,这里是东宫,是我自己的寝殿。
我慢慢地出了口气,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噩梦,梦里发生了很可怕的事qíng:我被刺客掳去了,然后那个刺客竟然是顾剑,我就站在承天门下,眼睁睁看着楼上的李承鄞最可怕的是,我梦见我早就认识李承鄞,他化名顾小五,屠灭了突厥,杀死了阿翁,还bī死了我的阿娘父王疯了,而我被迫跳下了忘川这个噩梦真是可怕可怕得我根本就不敢去想幸好那一切只是噩梦,我慢慢抓着永娘的手,对她笑了笑,想说:我好饿
我却不能发出任何声音,我的喉头一阵剧痛,气流在我口腔里回旋,但我无法说话。我急得用手卡住了自己的脖子,永娘含着眼泪拉着我的手:太子妃不要急,太医说您只是急火攻心,所以才烧坏了嗓子。慢慢调理自然就好了
我看看阿渡,又看看水娘,宫娥捧上了一盏清露,永娘亲自喂给我,那清露甘芳的气息与微凉的滋味令我觉得好生舒适,顿时缓和了喉头的痛楚。我大口吞咽着,永娘说道:慢些,慢些别呛着唉这几天滴水未进可真是差点儿急煞奴婢了
几天?
我已经睡了几天了?
我比画着要纸笔,永娘忙命人拿给我,宫娥捧着砚台,我蘸饱了墨汁,可是下笔的时候却突然迟疑。
写什么呢?
我要问什么呢?问突厥是否真的全族覆没,问我父王,他是否早就已经疯癫?我到中原来,他从来没有遣人来看过我,我日思夜想的西凉,竟然从来没有遣人来看过我。我从前竟然丝毫不觉得怪异,我从前只怨阿爹无qíng,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我的西凉早就已经成了一场幻梦。我根本就不敢问阿渡,我又怎么敢,敢去问永娘?
我久久无法落笔。
笔端的墨汁凝聚太久,终于嗒一声落下,滴落在纸上,溅出一团墨花。
我忽然想起泼墨门,想起李承鄞用燕脂与螺子黛画出的山河壮丽图,想起鸣玉坊,想起那天晚上的踏歌,想起那天晚上的刀光剑影我想起他折断利箭,朗声起誓我想起梦里那样真实的刀光血影,我想起我在沙丘上唱歌,我想起顾小五替我捉了一百只萤火虫,我想起忘川上凛冽的寒风还有我自己挥刀斩断腰带时,他脸上痛楚的神qíng
我扔下笔,急急地将自己重新埋进被子里,我怕我想起来。
永娘以为我仍旧不舒服,所以她轻轻拍着我的背,像哄小孩儿睡觉似的,慢慢拍着我。
阿渡轻手轻脚地走开,她的声音虽然轻,我也能听出来。
我忽然觉得很难过。我甚至都不敢问一问阿渡,问一问突厥,问一问过去的那些事qíng。我梦里想起的那些事是不是真的?阿渡一定比我更难过吧,她明明是突厥人,却一直陪着我,陪我到中原来,陪我跟着仇人一起过了这么久我变得前所未有的怯弱,我什么都不想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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