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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上的甲胄发出清脆的声音,很好听。我其实这时候不想看见任何人,可是裴照救过我好几次,我总不好不理他,所以只好挤出一丝笑容:裴将军。
夜里风凉,太子妃莫坐在这风口上。
是挺冷的,我裹了裹身上的氅衣,问斐照:你有夫人了吗?
裴照似乎微微一怔:在下尚未娶妻。
你们中原,讲究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其实这样最不好了,我们西凉如果qíng投意合,只要打下一对大雁,用布包好了,送到女孩儿家里去,就可以算作是提亲,只要女孩儿自己愿意,父母也不得阻拦。裴将军,如果日后你要娶妻,可一定要娶个自己喜欢的人。不然的话,自己伤心,别人也伤心。
裴照默不作声。
我抬起头来看星星,忍不住叹了口气:我真是想西凉。
其实我自己知道,我并不是想西凉,我就是十分难过。我一难过的时候,就会想西凉。
裴照语气十分温和:这里风大,太子妃还是回殿中去吧。
我无jīng打采:我才不要进去呢,赵良娣在里面,如果李承鄞醒着,他一定不会愿意我跑进去打扰他们。现在他昏迷不醒,让赵良娣在他身边多待一会儿吧,他如果知道,只怕伤也会好得快些。
裴照不再说话,他侧身退了两步,站在我身侧。我懒得再和他说话,于是捧着下巴,一心一意地开始想,如果李承鄞好起来了,知道赵良娣是被冤枉的,他一会很欢喜吧。那时候赵良娣可以恢复良娣的身份了,在这东宫里,我又成了一个招人讨厌的人。
起码,招李承鄞的讨厌。
我心里很乱,不停地用靴尖在地上乱画。也不知过了多久,永娘出来了,对我悄声道:让赵庶人待在这里太久不好,奴婢已经命人送她回去了。
我叹了口气。
永娘大约瞧出了我的心思,悄声耳语:太子妃请放心,奴婢适才一直守在殿下跟前,赵庶人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哭泣而已。
我才不在乎她跟李承鄞说了什么呢,因为哪怕她不跟李承鄞说什么,李承鄞也是喜欢她的。
裴照朝我躬身行礼:如今非常之时,还请太子妃保重。
我偷懒地站起来,对他说:我这便进去。
裴照朝我行李,我转过身朝殿门走去,这时一阵风chuī到我身上,果然觉得非常冷,可是刚才并不觉得。我忽然想起来,刚才是因为裴照正好站在风口上,他替我挡住了风。
我不禁回头看了一眼,裴照已经退到台阶之下去了。他大约没想到我会回头,所以正瞧着我的背影,我一扭过头正巧和他四目相对,他的表qíng略略有些不自在,好像做错什么事似的,很快就移开目光不看我。
我顾不上想裴照为何这样古怪,一踏进殿里,看到所有人愁眉苦脸的样子,我也愁眉不展。
李承鄞还是昏迷不醒,御医的话非常委婉,但我也听懂了,他要是再昏迷不醒,只怕就真的不好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李承鄞的手搁在锦被上,苍白得几乎没什么血色。我摸了摸他的手,还是那样凉。
我太累了,几乎好几天都没有睡,我坐在脚踏上,开始絮絮叨叨跟李承鄞说话,我从前可没跟李承鄞这样说过话,从前我们就只顾着吵架了。我第一回见他的时候,是什么时候呢?是大婚的晚上,他掀起我的盖头,那盖头盖了我一整晚,气闷得紧。盖头一掀起来,我只觉得眼前一亮,四面烛光亮堂堂的,照着他的脸,他的人。他穿着玄色的袍子,上面绣了很多jīng致的花纹。我在之前几个月,由永娘督促,将一本《礼典》背得滚瓜烂熟,知道那是玄衣、纁裳、九章。五章在衣,龙、山、华虫、火、宗彝;四章在裳,藻、粉米、黼、黻。织成为之。白纱中单,黼领,青褾、禩、裾。革带,金钩暐,大带,素带不朱里,亦纰以朱绿,纽约用组。黻随裳色,火、山二章也。
他戴着大典的衮冕,白珠九旒,以组为缨,色如其绶,青纩充耳,犀簪导,衬得面如冠玉,仪表堂堂。
中原的太子,连穿戴得这么有名堂,我记得当时背《礼典》的时候,背了好久才背下来这段,因为好多字我都不认得。
我想那时候我是喜欢他的,可是他并不喜欢我。因为他掀完盖头,连合卺酒都没有喝,转身就走掉了。
其实他走掉了我倒松了口气,因为我不知道跟一个陌生的男人,睡不睡得惯。
用娘那天晚上陪着我,她怕我想家,又怕我生气,再三向我解释说,太子殿下这几日伤风,定是怕传染给太子妃。
他一伤风,就是三年。
在东宫之中,我很孤独。
我一个人千里迢迢到这里来,虽然有阿渡陪着我,可是阿渡又不会说话。如果李承鄞都不跟我吵架,我想我会更加孤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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