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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却顺着夹道走了许久,一路俱是僻静之地,他心中方自起疑,那小太监忽然停住了脚,说:到了,请大人就在此间稍候。他举目四望,见四面柔柳生翠,啼鸟闲花,极是幽静,不远处即是赤色宫墙,四下里却寂无人声。此处他却从未来过,不由开口道:敢问公公,这里却是何地。那小太监却并不答话,微笑垂手打了个千儿便退走了,他心中越发疑惑,忽然听见不远处一个极清和的声音说道:这里冷清清的,我倒觉得身上发冷,咱们还是回去吧。

这一句话传入耳中,却不吝五雷轰顶,心中怦怦直跳,只是想:是她么?难道是她?真的是她么?竟然会是她么?本能就举目望去,可恨那树木枝叶葳蕤挡住了,看不真切。只见隐隐绰绰两个人影,他心下一片茫然失措,恰时风过,chuī起那些柳条,便如惊鸿一瞥间,已经瞧见那玉色衣衫的女子,侧影姣好,眉目依稀却是再熟悉不过。只觉得轰一声,似乎脑中有什么东西炸开来,当下心中一窒,连呼吸都难以再续。

琳琅掠过鬓边碎发,觉得自己的手指触着脸上微凉,碧落道:才刚不说听说这会子进讲还没散呢,只怕还有阵子功夫。琳琅正yù答话,忽然一抬头瞧见那柳树下有人,正痴痴的望着自己。她转脸这一望,却也痴在了当地。园中极静,只闻枝头啼莺婉转,风chuī着她那袖子离了手腕,又伏贴下去,旋即又chuī得飘起来上用薄江绸料子,绣了繁密的花纹,那针脚却轻巧若无,按例旗装袖口只是七寸,绣花虽繁,颜色仍是极素淡碧色丝线绣在玉色底上,浅浅波漪样的纹路衣袖飘飘的拂着腕骨,若有若无的一点麻,旋即又落下去。她才觉得自己一颗心如那衣袖一般,起了又落,落了又起。

碧落也已经瞧见树下立有陌生男子,心下骇异,喝问:什么人?

纳兰事出仓促,一时未能多想,眼前qíng形已经是失礼,再不能失仪。心中转过一千一万个念头,半晌才回过神来,木然而本能的行下礼去,心中如万箭相攒,痛楚难当。口中终究一字一字道出:臣纳兰xing德给卫主子请安。

第44章

裕亲王福全正巧也进宫来给太皇太后请安,先陪着皇帝听了进讲。皇帝自去年开博学鸿儒科,取高才名士为侍读、侍讲、编修、检讨等官,每日在弘德殿做日课的进讲。皇帝素xing好学,这日课却是从不中断。这一日新晋的翰林张英进讲《尚书》,足足讲了一个多时辰。皇帝倒是听得津津有味,福全也是耐着xing子。待进讲已毕,李德全趋前道:请万岁爷示下,是这就起驾往慈宁宫,还是先用点心。

皇帝瞧了瞧案上的西洋自鸣钟,说:这会子皇祖母正歇午觉,咱们就先不过去吵扰她老人家。李德全便命人去传点心,皇帝见福全qiáng打jīng神,隐隐好笑,说:小时候咱们背书,你就是这样子,如今也没见进益半分。福全笑道:皇上从来是好学不倦,臣却是望而却步。皇帝兴味盎然道:那时朕也顽劣,每日就盼下了学,便好去布库房里玩耍。福全道:臣当然记得,皇上年纪小,所以总是赢得少。皇帝知道他有意窜掇起自己的兴致来,此时也正高兴,便笑道:明明是你输得多。福全道:皇上还输给臣一只青头大蝈蝈呢,这会子又不认帐了。皇帝道:本来是你输了,朕见你懊恼,才将那蝈蝈让给你。

福全笑道:那次明明是臣赢了,皇上记错了。一扯起幼时的旧帐,皇帝却哑然失笑,道:咱们今儿再比,看看是谁输谁赢。福全正巴不得引得他高兴,当下道:那臣与皇上今日再比过。

皇帝亦是高兴,当下便换了衣裳,与福全一同去布库房。忽又想起一事来,嘱咐李德全:刚才说容若递牌子请安,你传他到布库房来见朕。李德全嗻了一声,回头命小太监去了,自己依旧率着近侍,不远不近的跟在皇帝后头。

皇帝兴致甚好,兼换了一身轻衣薄靴,与福全一路走来,忆起童年的趣事,自是谈笑风生。至布库房前,去传唤容若的小太监气吁吁的回来了,附耳悄声对李德全说了几句话,偏偏皇帝一转脸看见了。皇帝对内侍素来严厉,呵斥道:什么事鬼鬼祟祟?

那小太监吓得扑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却不敢作声,只偷瞥李德全。李德全见瞒不过,趋前一步,轻声道:万岁爷息怒奴才回头就明白回奏主子。福全最是机灵,见事有尴尬,急中生智,对皇帝道:万岁爷,臣向皇上告个假,臣乞假去方便,臣实在是忍无可忍。

按例见驾,皇帝不示意臣子跪安,臣子不能自行退出。福全陪皇帝这大半晌功夫,皇帝想必他确实是忍无可忍,忍不住笑道:可别憋出毛病来,快去罢。自有小太监引福全去了,皇帝唇角的笑意却渐渐淡了,问李德全:什么事?

李德全见周围皆是近侍的宫女太监,此事却不敢马虎,亦是附耳悄声向皇帝说了几句话,他这样悄声回奏,距离皇帝极近,却清晰的听着皇帝的呼吸之声,渐渐夹杂一丝紊乱,皇帝却是极力自持,调均了呼吸,面上并无半分喜怒显现出来,过了良久,却道:此事不可让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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