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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珠的声音在唤她:琳琅起来喝点粥吧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天色已经黑下来,屋里点着灯。挣扎着坐起来,只出了一身汗。画珠伸手按在她额上:今儿像是好些了。她头重脚轻,只觉得天旋地转,勉qiáng靠在那枕上,画珠忙将另一chuáng被子卷成一卷,放在她身后。道:这一日冷似一日了,你这病总拖着可怎么成?琳琅慢慢问:可是说要将我挪出去?画珠道:李谙达没开口,谁敢说这话?你别胡思乱想了,好生养着病才是。
琳琅接了粥碗,病后无力,那手只在微微发颤。画珠忙接过去,道:我来喂你吧。琳琅勉qiáng笑了一笑:哪里有那样娇弱。画珠笑道:看来是好些了,还会与我争嘴了。到底是她端着碗,琳琅自己执了勺子,喝了半碗稀饭,只挣了一身汗,人倒是像松快些了。躺下了方问:今儿什么日子了?
画珠道:初七,后天可是重阳节了。
琳琅嗯了一声,不自觉喃喃:才过了八月节,又是重阳节了画珠道:这日子过得真是快,一眨眼的功夫,可就要入冬了。
满城风雨近重阳,九月里一连下了数场雨,这日雨仍如千丝万线,织成细密的水帘,由天至地笼罩万物,乾清宫的殿宇也在雨意迷茫里显得格外肃然。皇帝下朝回来,方换了衣裳,李德全想起一事来,道:要请万岁爷示下,琳琅久病不愈,是不是按规矩挪出去?
画珠本正跪在地下替皇帝系着衣摆上的扣子,听了这话,不由偷觑皇帝脸色。皇帝却只道:这起小事,怎么还巴巴来问?正说话间,画珠抖开了那件石青妆花夹袍,替皇帝穿上。皇帝伸手至袖中,无意间将脸一偏,却见那肩头上绣着一朵四合如意云纹,李德全见皇帝怔了一怔,只不明白缘由。皇帝缓缓伸开另一只手,任由人侍候穿了衣裳,问李德全:茶水上还有谁?
李德全答:茶水上除了琳琅,就只芳景得力她明年就该放出去了。皇帝于是说:既然如此,若是这会子另行挑人,反倒难得周全。言下之意已然甚明,李德全便嗻了一声不再提起。
那雨又下了数日,天气仍未放晴,只是yīn沉沉的。因着时日渐短,这日午后,皇帝不过睡了片刻,便猛然惊醒。因天气凉慡,新换的丝棉被褥极暖,却睡得口gān,便唤:来人。
侍寝的李德全连忙答应着,将那明huáng绫纱帐子挂起半边,问:万岁爷要什么?
皇帝道:叫他们沏茶来。李德全忙走到门边,轻轻的击一击掌。门帘掀起,却是袅袅纤细的身影,捧了茶进来。皇帝已有近一月没有瞧见过她,见她面色苍白,形容憔悴,病后甚添慵弱之态。她久未见驾,且皇帝是靠在那大迎枕上,便跪下去轻声道:请万岁爷用茶。
皇帝一面接了茶,一面对李德全道:你出去瞧瞧,雨下得怎么样了。李德全答应着去了,皇帝手里的茶一口没吃,却随手撂在那炕几上了。那几上本有一盏玲珑小巧的西洋自鸣钟表,琳琅只听那钟声嘀嗒嘀嗒的走着。殿里一时静下来,隐约听见外面的雨声刷刷。
皇帝终于开口问:好了?
她轻声道:谢万岁爷垂询,奴才已经大好了。皇帝见她还跪着,便说:起来吧。她谢了恩站起来,那身上穿着是七成新的紫色江绸夹衣,外面套着雪青长比甲,腰身那里却空落落的,几乎叫人觉得不盈一握,像是秋风里的花,临风yù折。
皇帝不说话,她也只好静静站着,李德全去了良久,却没有进来。她见皇帝yù起身,忙蹲下去替皇帝穿上鞋,病后初愈,猛然一抬头,人还未站起,眼前却是一眩,便向前栽去。幸得皇帝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才没有磕在那炕沿上。琳琅收势不及,扑入他臂怀中,面红耳赤,颤声道:奴才失礼。
皇帝只觉怀中香软温馨,手臂却不由自主的收拢来,琳琅只听到自己的心怦怦直跳,却不敢挣扎,慢慢低下头去。过了许久,方听见皇帝低声道:你是存心。
她惊惶失措:奴才不敢。仓促间抬起眼来,皇帝慢慢放了手,细细的端详了片刻,说:好罢,算你不是成心。
琳琅咬一咬唇,她本来面色雪白,那唇上亦无多少血色,声音更是微不可闻:奴才知道错了。皇帝不由微微一笑,听见李德全的声音在外面咳了一声,便端了茶来慢慢吃着。李德全进来问:回万岁爷的话,外面雨还下着呢,请万岁爷示下,是不是这会子就叫起?
皇帝因军政事务冗忙,下午除了听进讲,还要见阁部大臣,于是点点头。由着侍候更衣盥洗,方起驾弘德殿进讲。
十月里下了头一场雪,虽只是雪珠子,但屋瓦上皆是一层银白,地下的金砖地也让雪渐渐掩住,成了花白斑斓。暖阁里已经拢了地炕,琳琅从外面进去,只见得热气夹着那龙涎香的幽香,往脸上一扑,却是暖洋洋的一室如chūn。皇帝只穿了家常的宝蓝倭缎团福袍子,坐在御案之前看折子。
她不敢打扰,悄悄放下了茶,退后了一步,皇帝并未抬头,却问她:外面雪下得大吗?她道:回万岁爷的话,只是下着雪珠子。皇帝抬头瞧了她一眼,说道:入了冬,宫里就气闷得紧。南苑那里殿宇虽小,但比宫里要暖和,也比宫里自在。
琳琅听他这样说,不知该如何接口,皇帝却搁了笔,若有所思:待这阵子忙过,就上南苑去。琳琅只听窗外北风如吼,那雪珠子刷刷的打在琉璃瓦上,蹦蹦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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