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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起极小的时候,是chūn天里吧,桃花开得那样好,一枝枝红艳斜欹在墙外。丫头拿瓶cha了折枝花儿进来,却悄声告诉她:老爷生了气,罚冬郎跪在佛堂里呢。大家子规矩严,出来进去都是丫头嬷嬷跟着,往老太太屋里去,走过佛堂前禁不住放慢了步子,只见排门紧锁,侍候容若的小厮都垂头丧气的侍立在外头。到底是老太太一句话,才叫放出来吃晚饭。
第二日方进来瞧她,只说:那屋子里黑咕隆咚,若是你,定会吓得哭了。自己只微微一笑:我又不会带了小厮偷偷出城,怎么会被罚跪佛堂?十一岁的少年的眼睛明亮如天上最美的星光:琳妹妹,只要有我在,这一世便要你周全,断不会让人关你在黑屋子里。
屋中闷不透气,渐渐的热起来,她抽出帕子来拭汗,却不想帕上隐隐沾染了一缕异香。上好的龙涎香,只消一星,那香气便可萦绕殿中,数日不绝。乾清宫东暖阁里总是焚着龙涎香,于是御衣里总是带着这幽幽的香气。四面皆是漆黑的,越发显得那香气突兀。她将帕子又掖回袖中。
她独个在这黑屋子里,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像是一月一年都过完了似的,眼见着门隙间的阳光,渐渐黯淡下去,大约天色已晚,魏长安却并没有回来。
门上有人在嗒嗒轻轻叩着门板,她忙站起来,竟是芸初的声音:琳琅。低低的问:你在不在里面?琳琅忙走到门边:我在。芸初道:怎么回事?我一听见说,就告了假来瞧你,好容易求了那两名公公,放了我过来和你说话。
琳琅道:你快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没得连累了你。
芸初道: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我回去听见说你和画珠来瞧我,偏没有遇上。过了晌午,姐姐过来瞧端主子,正巧说起乾清宫的事,才知道竟然是你出了事。
琳琅道:芸初你走吧,叫人看见可真要连累你了。芸初问:你这是得罪了谁?琳琅道:我不知道。芸初说:你真是糊涂,你在御前,必然有得罪人的地方,再不然,就是万岁爷待你特别好。
琳琅不知为何,猛然忆起那日皇帝递过帕子来,灯外的纱罩上绣着浅金色龙纹,灯光晕huáng映着皇帝的一双手,晰白净利,隐着力道。那帕子轻飘飘的执在他手上,却忽然有了千钧重似的。她心乱如麻,轻轻叹了口气:万岁爷怎么会待我特别好。
芸初道:此处不宜多说,只一桩事我听人说,那魏长安是安主子的远房亲戚,你莫不是得罪了安主子?
琳琅道:我小小的一名宫女,在御前不过月余功夫,怎么会见罪于安主子。她怕人瞧见,只连声催促芸初离去,说:你冒险来瞧我,这qíng份我已经唯有铭记了,你快走,没得连累你。芸初qíng知无计,只再三不肯,忽听那廊下太监咳嗽两声,正是递给芸初的暗号,示意有人来了。琳琅吃了一惊,芸初忙走开了。
琳琅听那脚步声杂沓近来,显然不止一人,不知是否是魏长安回来了,心中思忖,只听咣啷啷一阵响,锁已经打开,门被推开,琳琅这才见着外面天色灰白,暮色四起,远远廊下太监们已经在上灯。小太监簇拥着魏长安,夜色初起,他一张脸也是晦暗不明。那魏长安亦不坐了,只站在门口道:有这半晌的功夫,你也尽够想好了。还是痛快认了吧,那四十板子硬硬头皮也就挺过去了。
琳琅只道:不是我偷的,我决不能认。
魏长安听她如是说,便向小太监使个眼色。两名小太监上前来,琳琅心下qiáng自镇定,任他们推攘了往后院去,司刑的太监持了朱红漆杖来。魏长安慢悠悠的道:老规矩,从背至腿,只别打脸。一名太监便取了牛筋来,将琳琅双手缚住。他们绑人都是早绑出门道来的,四扭四花的牛筋,五大三粗的壮汉也捆得动弹不得。直将那牛筋往琳琅腕上一绕,用力一抽,那纤细凝白的手腕上便缓缓浮起淤紫。
皇帝在戌初时分回宫,画珠上来侍候更衣。皇帝摘了朝服冠带,换下明huáng九龙十二章的朝服,穿了家常绛色两则团龙暗花缎的袍子,神色间微微有了倦意。等传了点心,芳景上来奉茶,皇帝忽然想起来,随口道:叫琳琅去御茶房,传杏仁酪来。
芳景道:回万岁爷的话,琳琅犯了规矩,jiāo敬事房关起来了。
皇帝问:犯规矩?犯了什么规矩?芳景道:奴才并不知道。皇帝便叫:李德全!
李德全连忙进来,皇帝问他:琳琅犯了什么规矩?李德全这日随扈出宫,刚回来还未知道此事,摸不着头脑。画珠在一旁忍不住道:万岁爷只问魏谙达就行了。皇帝没有问她话,她这样贸贸然搭腔,是极不合规矩的,急得李德全直向她使眼色。好在皇帝并没有计较,只道:那就叫魏长安来。
却是敬事房的当值太监冯四京来回话:万岁爷,魏谙达办差去了。李德全忙道:糊涂东西,凭他办什么差事去了,还不快找了来?冯四京连忙磕了个头,便要退出去,皇帝却叫住他:等一等,问你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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