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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满寿看着她日益沉重的身子,突然品出了那么点辛酸。往常多活泛的姑娘啊,嫁了人就沉淀下来了。宫妃苦,要见皇帝一面得煞费心思。没要紧事儿不许惊扰圣躬,即便是皇帝面前红人儿,上头还有宫规压着,也不能由着xing子瞎胡来。可居家过日子,哪儿来那么多要紧事儿?所以主儿们得想着方儿的走动,送吃食就是最常用的法子。
他拢着袖子一叹,礼主儿终究也到了这一步么?皇后下了懿旨的,敬事房里撤了牌子,万岁爷政务又撂不开手,所以她也慌了吧!
素以进养心门,头一个迎上的就是荣寿。他堆了满脸的笑,扫袖打千儿道,小主您来啦?来见万岁爷?您略等等,主子还在后面体顺堂,不知道是睡着还是在看书,容奴才过去瞧瞧。
素以觉得奇怪,主子歇觉不一直是您当值的吗?您不知道?
荣寿打了个顿才笑道,奴才今儿领了主子的令办事,里头顾不上,叫慧秀帮着照看。到了抱厦里抬了抬胳膊道,您留步,奴才进去问一声再来回您。主子辛劳,没的扰了主子好梦。说着膝头子一点地,却行往穿堂里去了。
素以站在卷棚底下看正殿檐头的和玺彩画,心里惘惘的,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没明着拦她,却也让她碰了个软钉子。想来也是皇后主子的意思,让她知道自己和别的嫔妃没什么不同,进了养心殿,还是得按规矩来。她定下心等着,手里的帕子被她绞成了条,等了半盏茶功夫才看见慧秀从后殿过来,梳着小两把,燕尾压领,身板挺得直直的,上前蹲了个福,笑道,给小主儿请安啦。
素以叫免礼,看她总和往常不同似的,更有底气了,人也容光焕发。大概是晋了女官,自觉腰杆子粗了吧,自信的模样确实比以前漂亮了。她敛着神朝后看了一眼,主子起来了吗?
您来得真不巧,主子这几天劳累,晚上也睡不好,想是乏透了,中晌歇到这会子还没起来。大总管说主子累,没让叫醒他小主是怎么过来的?慧秀道,往她脚上一瞥,走着来的么?这么老远的路,看鞋都湿了,进了寒气可怎么好!
素以的注意力集中在她前半句话上,怅然思量,他还没醒,人太乏了是该好好歇一歇。只是有点失望,彷徨着,五味杂陈。又得顾全面子,不能把不称意做在脸上,便转身让兰糙把食盒jiāo给她,含笑道,既然睡着,还是不打扰的好。这是我厨房里做的蟹饺儿,里头cha了银针的。你打发人送到御膳房蒸笼里搁着,凉了就不好吃了。
慧秀蹲身道是,接了来捧在手里,小主儿有心,其实主子午膳才用的蟹粉饺子您和万岁爷真是心意相通。您放心,我这就让人送到御膳房去,主子起来肚子饿,正好垫吧垫吧。
素以心直往下坠,含糊答应了声,便和兰糙转身往宫门上去,走了几步却听见小太监喊慧秀,姑姑哪儿去了?万岁爷才撂了笔,正发话找您呢!
搭着兰糙胳膊的手突然攥紧了,兰糙惶然看了她一眼,见她脸色煞白,也没言声,慢慢扶她出了养心门。
殿里人看她走远了方回身,小太监探了探头瞧食盒,姑姑,我给您送到灶间去?
慧秀把食盒随手jiāo给他,先撂着吧,兴许主子这就起来了。等半柱香时候,体顺堂还没动静再送御膳房。
蟹饺儿就得趁热,凉了再上蒸笼味道就变了,发腥气。主子爷吃东西挑剔,这屉子蒸饺算是糟蹋了。
慧秀转身往后头寝宫去,隔着竹帘朝里看,杏huáng的帷幔低垂,荣寿在香几边上老僧入了定。东边槛窗撑起来半扇,偶尔有风chuī过帐子,像湖里抛进了石子儿,悠悠泛起涟漪来。
能做人上人,谁还原意在这里当戳脚子?礼贵人是值得羡慕的,她给御前当值的宫女开了一扇新大门。谁说万岁爷不好亲近?既然有一就有二,爱不爱的是后话,皇宫对女人的吸引力实在太大,特别是低等宫女出身的,能让万岁爷看上,能扬眉吐气的在昔日同伴面前走上一遭,就算知道前面是火坑,也会义无反顾的往下跳。
神思辗转,不知过了多久皇帝才起身。帘子那头有窸窸窣窣的声响传来,荣寿忙上去打帐子,跪地请安问吉祥。慧秀退出去备茶,再进来时皇帝已经穿好的行服。大概是刚醒的缘故,坐在案后有点发懵,更显得家常亲切了。
她上前奉茶,笑道,主子今儿歇了个好觉。
皇帝没动茶盏,看了眼翘头案上的钟,已近申正了,奇怪自己今天竟睡了两三个时辰。不过睡足了,jīng神头倒见好。他抻着双臂舒展了下筋骨,忽然想起来什么,转头问,朕好像听见礼贵人的声音了,她来过么?
体顺堂和前面抱厦隔了好几丈远,要听见说话声是不大可能的。这大概就是qíng人间的默契吧!慧秀躬身道,回主子话,未时那会儿礼主子的确来过,送了笼蒸小饺儿,见主子睡着,没多逗留就走了。
这几天朝廷里事忙,他心里烦闷不得疏解,天天眉头拧了十八个结。听见她给他送吃食,这才有了笑模样,难为她,正好饿呢,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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