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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摇摇头:我不想恨。这几年我发现一个道理,仇恨这种东西在毁灭对方前,往往先毁灭的是自己。我愿意遗忘,愿意把生命中快乐的事qíng记住,愿意把不愉快都抛在身后,继续向前走,人这一生,不过短短数十年,即使赶着走,都只怕会有很多好看的、好玩的没有时间见、没有时间玩,有恨的力气,不如用来珍惜已经拥有的幸福。
李妍侧头咳嗽,我忙拿帕子给她,等她把帕子扔到一旁时,上面已满是血迹。我心中黯然,她却毫不在意地一笑:小玉,你是运气好,所以可以如此说。人生中有些仇恨是不能遗忘的。我举一个极端的例子,如果有人伤到了霍去病,你能原谅吗?你能遗忘吗?你会善罢甘休吗?只怕是拼了自己的xing命也要去报仇。
她未等我回答,就摆摆手:事qíng到此,我们之间没什么可争的。今日请你来,只想求你一件事qíng和问你一件事qíng。
请讲,在我的能力范围内,我会尽力。
小玉,我已心死,什么都不在乎了。可我放不下因为我的私念而被带入纷争中的亲人,我倒不担心儿,只要我求陛下答应霍去病提出的册封藩王的请求,让儿远离长安,自然就躲开了一切,可哥哥们却躲不开,特别是二哥,他对权力的yù望越来越大。
我懂你的意思,可李妍,你应该明白此事取决于李广利,如果他行事不知收敛,迟早还是会出事。至于去病,你不用担心,我想我想一旦陛下准了册封藩王的请求,这大概是去病为太子和卫氏做的最后一件事qíng。
去病自小到大的优越生活和十八岁就得到皇帝的重用都和卫氏分不开关系,只要他心中认定的恩怨已清,从此后卫氏是卫氏,他是他。
李妍显然不明白我话中的意思,困惑地说:最后一件?她看我没有解释的意思,遂笑了一下,没再多问:我会对二哥再极力约束和警告一番,至于他能否遵照,我也没有办法了,陛下念着我,应会对他比对他人多一些宽容。人事我已尽,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李妍静静看着熏炉上的渺渺青烟,半晌都没有说话,我也没有吭声,默默等着她要问的事qíng。
李李敢他临去前说什么了吗?
这就是李妍临去前未了心愿中的两桩之一,李敢泉下有知也可以瞑目了。我暗叹一声,从怀中掏出那截血袖,递给李妍。
李妍怔怔看着袖子,眼中慢慢浮起雾气,眼泪一颗又一颗,宛若断线珍珠般滴落在袖上。
她蓦地咬破食指,用自己的鲜血把那个未写完的藤蔓李字一点、点续写完。一个血色已经发暗,一个依旧鲜红,明暗对比,互不jiāo融,却又互相映衬,仿若他们此生的有缘无分,纠纠缠缠。
她捧着袖子又看了一会儿,递回给我:此生再麻烦你最后一件事qíng,帮我把它在李敢坟前烧掉。
我点点头。
她笑握住我的手,我回握住她。她朝我一笑,明媚如花,好似我们多年前初见,她摘下面纱时,那个令日月黯淡的笑容:小玉,你回去吧!我会求陛下把嬗儿还给你们,但霍将军如今的位置陛下不见得会准,只望你不要怨恨我。如果真有一日,大汉兵临楼兰城下,还求你念在我们初相识时的qíng分上,求霍将军眷顾几分无辜百姓,约束手下士兵,不要将兵戈加于他们。
我替她理了理鬓边的乱发,扶着她躺回枕上:你的病都是因心而起,不要再cao心了。不会有那一日的,如果真有那么一日,我定会尽力。
她闭上了眼睛,声音细小,好似自言自语:我好累,好累,就要可以休息了,娘亲见到我,应该不会责备我吧?我已经尽力了,不知道她有没有见到父亲。我想听孔雀河畔的牧歌,价值万金的琼浆佳酿怎么比得上孔雀河的一掬清水好喝?其实我喜欢的不过是夜晚围着篝火唱歌跳舞,白日与所爱之人驱赶着牛群羊群寻找糙场,我宁愿生了一堆孩子后腰身粗壮,宁愿双手因为搓羊绒而粗糙gān裂,也不愿做倾国倾城的夫人
我轻轻起身,向外行去。
侍女都被屏退,此时宏大幽暗的宫殿内只有李妍躺在纱帘间,她这一生一直都是孤独的。
我以前一直很想问她,是否后悔过选择进宫,可到今日,恩怨全消,只希望她能平静地离去。对她而言,她真的尽人事了。西域的儿女若都如她,刘彻想要征服西域,只怕即使胜利,也会让汉朝耗尽国库,死伤惨重。胜,百姓苦,败,百姓苦,胜败之间,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永远只是无辜百姓。
我通知守在外面的侍女进去,正要离开,李妍的贴身侍女却拦住了我:金姑娘,麻烦你劝一下娘娘,让她见见陛下。
我一脸诧异不解,她解释道:娘娘自病重后,就不肯再见陛下,陛下每次来,她顶多隔着纱帘和陛下说几句话,陛下如今是一肚子气,几次想硬闯进去,可又担心娘娘的身体再禁不得气。
我默默思量了会儿,回头望着身后的宫殿。李妍,你是用这种方式把自己更深地刻在刘彻心中吗?拥有天下的帝王有什么是得不到的?可他即将失去你,在你最美时,在他渴望着再见你一面时。
我向侍女欠身行了一礼:恕我无能为力。说完匆匆离去。
马车内,去病看我一直沉默,也不打扰我,由着我默默发呆。
半晌后,我没头没脑地说:陛下就要答应册封藩王的事qíng了。
霍去病的眉毛微挑:李夫人会这么轻易放弃?又立即反应过来:难道宫中的流言是真的,她的身体真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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