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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进不敢进,yù走又舍不得,百般无奈下,我心中一动,偷偷跳上别家的屋顶,立在最高处,遥遥望着竹馆的方向,沉沉夜色中,灯光隐约可见,你在灯下做什么?

这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只三两颗微弱的星星忽明忽灭。黑如墨的夜色中,整个长安城都在沉睡,可他却还没有睡。我独自站在高处,夜风chuī得衣袍飒飒作响,身有冷意,可那盏温暖的灯却遥不可及。

那灯一直亮着,我就一直望着,不知道痴站了多久,隐隐传来几声jī鸣,方惊觉天已要亮,我的心蓦然酸起来,不是为自己。一盏孤灯,一个漫漫长夜,独自一人,你又是为何长夜不能眠?你究竟为什么守着寂寞孤清?

街上就要有早起的行人,我不敢再逗留,匆匆跃下屋顶,未行几步,脚步一顿,瞬时呆在当地,霍去病正站在街道当中。

暗淡的晨曦下,他微仰头,一动不动地凝望着我站了一夜的屋顶,清冷的晨风chuī过,他的袍袖衣角也似仍带着几分夜的寒意。

他在此处站了多久?

他低头看向我,深黑双瞳中喜怒难辨,似乎没有任何感qíng,即使隔着千山万水,依旧躲不开那样专注的视线。我的心一窒,不敢与他对视,仓促地移开视线。两人遥遥立着,他不语,我不动,一径地沉默。

路上偶有经过的行人望望他又望望我,满面好奇,却因为霍去病气宇不凡,又都不敢多看,只得快步走过。阳光由弱变qiáng,明亮地洒满一地,他忽地笑起来,似乎笑得很是畅快:风露立通宵,所为何事?

我嘴微动一下,却嗓子发涩,难以回答他的问题,蓦然拔脚从他面前匆匆跑过,不敢回头,也不能回头。

烛光下,砚台中的墨又已变稠,可我仍旧找不到一句可以落笔的话。我该说什么?从白日想到晚上,竟然还是一无所得,最后一咬牙,提笔写道:

我陪小谦和小淘一块儿吃jī蛋,吃得多了,好像有些贴食,吃不下饭。我不喜吃药,你可有法子?

写完后不敢再想,怕一想就勇气全消,会把绢条烧掉。急急把绢条绑在小谦脚上,chuī了竹哨让它去石府。

小谦走后,我坐卧难安,从屋内走到院中,又从院中走回屋内,最后索xing打起灯笼蹲在小花圃前仔细看着鸳鸯藤。它们长得真是快,昨日早晨还贴在地面上,现在已经高出地面小半指的距离。是不是像它们一样足够努力,我也终有一日,肯定能见到阳光?他会给我回信吗?会?不会?

头顶传来鸟儿拍翅膀的声音,我立即跳起,小谦一个漂亮的俯冲落在我平举的胳膊上。我一时不敢去看小谦的脚,闭了会儿眼睛,才缓缓睁眼看去。不是我送出的绢条!一瞬间,心里又是酸楚又是高兴。解下绢条,进屋趴在灯下细看:

山楂去核,山药适量,命厨子将山楂和山药蒸熟做成薄饼,若喜甜可滴数滴蜂蜜,每日适量食用。平日煮茶时可加些许陈皮,既可消食又对喉咙好。

我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也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们绕了一个圈子,似乎又绕回了原地。

我盯着绢条看了半晌,想努力看出这平淡得就像一个大夫开给病人的方子中可有些许感qíng的流露,一字字读了一遍若喜甜可滴数滴蜂蜜既可消食又对喉咙好。心里轻叹口气,隔了这么久,你还记得我去年曾说的嗓子疼,也记得我说过讨厌苦味,只是那丝有qíng总是透着事不关己的疏离。

仲chūn的阳光明亮慷慨,毫不吝啬地倾注在鸳鸯藤上。光线落在颜色已深的老叶上,如鱼入水,涟漪刚起踪影已无,激不起任何变化。刚生出的新叶在阳光下变得薄如蝉翼、脉络清晰。光与影,明与暗,老与新,和谐与不和谐,谱出半架藤缠蔓纠、叶绿枝繁。

你何时种了这么一片藤蔓?霍去病在我身后问。语气轻快,好似我们没有那一场夜色中的风露立通宵。

将近一个月未见,忽然听到他的声音,一时有些恍惚,心中透出几分欢欣。身子不敢动,依旧看着鸳鸯藤,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地说:你下次能否不要这么不声不响地站在我身后?

他走到我身旁,伸手碰了下藤条:连你都不能察觉,看来本人武艺确是不错。这叫什么?开花吗?

我道:金银花,不但开花,而且很美丽,夏天才开,现在还不到季节。

他在我身旁静静地站了会儿,忽地问:你想回西域吗?

他的问题问得古怪,我想了一会儿才约略明白:你要出征了?

是,只要陛下准可,不过应该八九不离十。

对了,我还忘了给你道喜,听说你被陛下封为天子侍中了。我边想边说。

他自嘲道:这有什么喜可道?难道你没有听到别的话吗?无知竖子,不过是靠着姨母娘舅而已。

我抿嘴而笑:我没有听到,我只听我愿意听的,你今年多大?

霍去病眉毛一挑,似笑非笑地说:你问我年龄做什么?本人年方十八,正当少年,相貌堂堂,尚未婚配,家中有田有地,婢女奴仆也不少,嫁给我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我瞪了他一眼:年少就居高位的确惹人嫉妒,何况你现在我吐吐舌头,没有再说。

霍去病冷哼一声:我会让他们无话可说。

我笑起来。今年chūn天,皇帝派遣卫青大将军率军与匈奴打了一仗,前两日卫大将军才胜利而归。看来,霍去病再也无法忍受在长安城做一个清闲的王侯贵戚,也想学舅舅,展翅高翔,搏击于长空。

我道:你上次不是已经把西域的地貌气候都熟悉了一遍吗?你的准备工夫做得很充足,何况军中肯定有熟悉西域和匈奴的人做探子和向导,我不见得能起什么作用。

他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嘻嘻笑着向我拱拱手:这么多日,明里暗里都是鄙夷声,终于除了陛下,又听到一个赞我的。再熟悉糙原大漠的向导和你一比都差了一截,匈奴常年游牧,论对糙原大漠的熟悉是汉朝军士难及的。

我望着鸳鸯藤架说:我目前不想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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