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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抵着我的额头,伸手抹gān不断涌出的眼泪,轻声地笑:爱哭鬼。
我跪在他身前,搂住他的脖子抽泣着辩驳:我才不是爱哭鬼。
他的手揉乱我头发:哦?又有什么大道理,说来听听?
我离开他一点:好吧,我是爱哭鬼。可是,爱哭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我觉得泪水是世间最不需要qiáng忍的东西,有时候我也想忍住,让别人觉得我很坚qiáng,但忍不住的时候我就不会忍,因为后来我明白坚qiáng只是一种内心,爱哭不是不坚qiáng,哭过之后还能站起来,能清醒地明白该走什么样的路,做什么样的事,我要做的是这样的人。你想,要是连哭都不能哭,我的那些恐惧和担忧要用什么来证明呢,我还活着这件事,又该怎么来证明呢。
烛火映出慕言深海似的眸色,似有星光落入,而窗外风雨无声。
良久,他将我揽入怀中:阿拂,以后可以尽qíng地哭给我听。
我趴在他的肩头,像步入一个巨大幻梦,那是我心之向往,是我的华胥之境。他漆黑的发丝拂过我脸颊,有一棵小树从心底长起来,开出一树闪闪发光的花,相拥的yīn影投上素色chuáng幔,盈满我眼帘。
第二章
『他似乎毫不在意,也许已经忘记少年时代曾在这里邂逅一名女子,那女子黑发白衣,撑着孟宗竹的油纸伞,不知在何时死于何地。』
这天早上,我们终于收到君玮来信,得知他和百里瑨在一起,说真的我已经快要将这位白衣公子忘记,而信中写道,他们此时正在柸中着手一项有关幻术的研究,这研究是,如何利用药物jīng确控制凶受在人形和shòu形之间的无差别转换。乍看其实没搞懂凶受是个什么东西,想了半天,可能是凶shòu。秘术之流君玮完全搞不懂,跑腿什么的他倒是很在行,估计是在不知道怎么偶遇之后被百里瑨拉去做免费苦力了。信中透露出此时这研究正处于初级阶段,首先,需要找出一个让人吃了可以变凶shòu的东西,问我有没有好提议。我认为,想要变凶shòu的就没有,想要变禽shòu倒是可以去买点chūn药。但很多东西,其实是不好自由转换的。比如chūn药这东西,人吃了可以变禽shòu,禽shòu吃再多只能变得更禽shòu,从而生出一堆小禽shòu
慕言听闻此事,沉思片刻,改变主意决定将我直接送去柸中。这感觉有点像家长要出去做什么大事而必须把孩子送往某个地方集中托管,结果这些做大事的家长往往不会再回来或者再也回不来,徒留下孩子们分别长成不良少女和少年我本能地觉得应该跟着慕言,但他认为我应该待在安全的地方,柸中即是万无一失的安全之地。虽然马上表示可以和他同甘共苦,却被四两拨千斤地驳回:有些地方对女人来说很危险,对男人来说只是微妙罢了,你跟着才让我担心。我觉得应该相信他,但还是要通过一些手段打消他把我送走的想法:你不知道吧,君玮以前一直说想要娶我来着,你怎么这么傻,非要把我送去他身边,这多不安全。说出这番话,却忽视了面前这个人一向喜欢挑战极限,立刻被拎起来扔进马车里:他试试看。
星夜赶路,直往柸中。
卫国与陈国一衣带水,水是端河,而端河的发源地就是陈国的柸中。但柸中却不因端河出名,令柸中出名的,是铸剑世家公仪家族。传说公仪家家史悠远,祖上曾参与过人类与夸父在巨石盆地的决战,尔后弃武从商在柸中立业,累世铸剑,因曾立下军功颇能享受一些特权,直至陈国分封,已富可敌国。每一代陈王均会将最宠爱的女儿下嫁,导致本家这一支血脉与陈王室纠缠不清。世人都觉得陈王下这一手棋为的是笼络公仪家的财富,我有时候会有不同看法,但无论如何,历七百年传承二十五代的公仪家在七年前已被一场大火烧gān净了。
想来七年前真是发生了不少的事,那时我年少无知,生活在清言宗,听到一个遥远且素未谋面的家族毁于一场大火的消息从国宗的高墙外传进来,觉得这着实和我没什么关系。师父说:你是卫国公主,天下大势总该懂得几分,公仪家如何富有,被毁掉等于断了陈王一截胳膊,无论如何,对卫国都是件好事。我的感想是:焉知不是陈王所为。师父沉吟半晌,而后,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了凶shòu千河的传说。凶shòu千河,千劫之后,血流成河,这是公仪家的守护神,沉睡于太灏河之下,守护公仪家的累世太平。我其实有过疑问,觉得所谓凶shòu怎么能叫千河这种连最文艺的文艺青年都不好意思叫的名字,假如一定要有千劫之后血流成河的寓意,叫后河也比千河好啊。但这不是主要问题,主要的问题是,如此qiáng大的一个家族,又有守护神的庇护,为何会一夕之间毁灭殆尽,陈王是办不到的,只能有一个解释,就是公仪家正是被他们的守护神所毁。我从这故事里得出的教训是养守护神果然是一个很高危的事qíng,而师父看得更远:很多事qíng,有因才有果,有果必有因,公仪家遭此灭顶之灾,必有前因,就如倘有一天卫国被毁,也会有前因,你可以不懂因果,但你要看到后果,做事之前,多想后果。我对公仪家印象深刻,正因师父说的这一番话,这些话我至今记得,除此之外也觉得那么多钱被一把火烧gān净真是有点可惜。当然这个古老家族是不是真如我们推测那样灭亡至今仍是个谜,但有所听闻的是,两年之后,公仪家第二十五代家主公仪斐在一片废墟里重建了门庭,实乃青年俊杰,只是重建后的公仪家再也不沾铸剑这门生意,倒是经营起钱庄玉楼之类。这些都是后话了。
突然想起这些传说与旧事,无外乎是此次慕言要送我去的地方,正是柸中的公仪家。在他回来之前,我会在那里等待。细想也没有什么,人生不就是等和被等这两种状态么,用来丈量两者之间距离的,不过人心。从前咫尺天涯,希望而后能天涯咫尺,但最好的状态还是只要咫尺不要天涯,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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