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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路徐徐而行。
细细赏来,九重天上这一派富贵荣华同青丘的阡陌农舍十分不同,倒也别有趣味。
难得的是偶尔碰见的几个宫娥还都谨慎有礼,见着我这一番白绫缚面的怪模样,也并不一惊一乍,皆是并着夜华一道恭顺问安,让人看着就喜欢。
听说夜华三万岁上开府建牙时,天君赐建的一进府邸唤的是洗梧宫。
如今我站在这洗梧宫跟前,却略感诧异。
我诚然从未上过九重天,却不知怎的,总觉得这洗梧宫从前并不是现今这副昏暗模样。虽不至于huáng金造的墙垣暖玉做的瓦当,却到底要明亮些,生气些。
我正自发愣,已被夜华牵了往后门走。
他对着后门那道墙垣颇认真地左右比量了一会儿,指着一处道:跳吧。
我茫然道:什么?
他皱了皱眉,一把抱过我,沿着方才指的那处墙头,一个纵身便跳进院子。
原来这九重天上,进屋都不兴走大门,全是跳墙?这个习俗也忒奇特了
夜华捋了捋袖子,见着我的神色,尴尬一笑道:若走正门定要将大大小小一院子全惊动了,呼呼喝喝的甚讨人厌,不如跳墙来得方便。
我脑中却忽地灵光一闪,用扇子敲了敲他肩膀道:今日我们走得早,算算竟还没到伽昀小仙官送文书来的时辰,你该不会是没提醒伽昀今日不必将文书送去青丘,劳他白跑了一趟吧。倘若从正门进,惊动了伽昀小仙官,确是有些麻烦。呵呵,话说回来,昨夜我们回dòng时似乎已很晚了,积了几日的文书,你阅得怎样了?
他僵了僵,脸面微红了一红,拢着袖子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
我一直担忧夜华有些少年老成,不过五万岁的年纪,恍惚一见竟比东华那等板正神仙还要严肃沉稳。今日却能流露出这么一番少年人才有的神色来,我摇了摇扇子,觉得很愉悦。
夜华住的是紫宸殿,紧邻着团子的庆云殿。
我不过在九重天上将养三两日。既然来时是悄悄儿地来,没打出上神名号qiáng依礼制,自然不能让夜华大张旗鼓特地为我辟一处寝殿。正预备谦逊地同他提提,这两日只在团子的庆云殿凑合凑合罢了,他却已将我带到了一进专门院落。
抬头看,院门高挂的一副牌匾上,镂了四个篆体,一揽芳华。夜华眼中几番明灭,道:这是你的院子。
我摇着扇子沉吟,觉得天上的排场果然与地上分外不同。想当初我下界帮元贞渡劫,因是长住,才勉qiáng得一进院落。此番只是在天上住个两三日,却也能分个院落,一个仙帝一个人皇,同是王家,气度却真真云泥之别。
我感叹一番,伸手推开院门。
吱呀一声,朱红大门敞开处,一院的桃树,一院的桃花。从外朝里瞧,满眼尽染花色。
我怔了怔,讷讷道:原来你是诓我上来帮天后守蟠桃园。
夜华神色僵了僵,抽着嘴角道:蟠桃园不知多大,你以为才这一院子。这里的桃花是我两百多年前自己种的,养到今年,才开的第一树花。
我心中突地一跳,却不知这一跳为的哪般缘由。缓步踱进院中,用扇子信手挑起一枝桃树枝丫。这一枝桃花,开得分外清丽淡雅。正要将扇子收回来,却闻得背后百转千回一声:娘娘?
我转过头,夜华正站在院内的一侧台阶上,眼睛隐在几绺黑发后,看不真切。他身后门槛处,站了个宫娥打扮的女子,左手拿着个jīng致的花瓶,右手紧紧扶住朱红大门,脉脉盯着我,眼睛一眨,竟泛出两行清泪。
我手一抖,扇子挑下的那枚花枝猛地弹起来,颤了两颤,窸窸窣窣碰掉半捧花瓣,身上免不了也沾上几瓣。
那女子已跌跌撞撞奔了过来,一把抱住我双腿,潸然道:娘娘,果真是你,奈奈等了你三百年,你终于回来了又边哭边笑地对夜华道,那结魄灯果然是圣物,做得娘娘一丝都没差的。
看她这一番形容,我便晓得又是一个将我认错的。腿不便挣出来,好在一双手还能将她拉一拉。她泪眼迷蒙抬头看我,虽则是双泪眼,那眼泪背后却满满当当俱是欢喜。
手指触到眼上的白绫,我不忍道:仙子认错人了,老身青丘白浅,并非仙子口中的娘娘。
自称奈奈的小仙娥傻了一傻,却仍抱住我两条腿。
我无奈朝默在一旁的夜华递了个眼色,奈何白绫挡着,眼色递不出去,我抬了抬手算招呼他。
他走过来扶起奈奈,却并不看她,只望着眼前的桃林,淡淡道:这位是青丘之国的白浅上神,要在这院中暂住几日,便由你服侍了。如今你须改一改口,不能叫娘娘,便唤她的尊号,称她上神吧。
紧抱住我双腿的奈奈茫然看了看他,又茫然看了看我。我朝她安抚一笑,她也没什么反应,只用袖子擦了满脸的泪水,点头称是。
我不过带了两身衣裳上来,也没什么好安顿打点,夜华差奈奈备好一应洗浴的袍具,嘱咐我先躺一躺,他去庆云殿将团子抱过来。
夜华近来善解人意得堪比解语花,既看出来我带伤行路不易,一通折腾下来已没什么jīng神头,又看出我心中思念团子,让我有点感动。显见得团子也很思念我,尚在他父君怀中,一见了我,便嗖地探出半个身子,甜甜一声娘亲,叫得我受用无比。啪,奈奈正捧着cha桃花的花瓶却掉地上了。我心中觉得这小仙娥怕是同团子的亲娘有些渊源。如今团子的亲娘已香消玉殒,再享不了麟儿绕膝之乐,让我这个做后娘的白白捡了便宜,必是看得这小仙娥心中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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