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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瞪了他一眼,低下头去捋裙子上的几道褶痕。因一向觉得折颜是同我们青丘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这个事qíng上他竟然不同我们同仇敌忾,还慷慨地送北海水君桃子,着实让人失望。

他看了我一会儿,扑哧笑出声来:你看你,脸都绿了。不就几个避子桃嘛。

我猛抬头,动作太突然,一时不慎撞上他低下来的额角。

他却浑不在意,拿腔拿调地揶揄我:看吧,听我给了别人蜜里调油的小夫妻俩避子桃,一下子心就软了不是。我说,那避子桃也不过就是让北海水君家这几万年里暂时添不了老五,失不了他多少福气,也损不了我多少yīn德的。

其实,北海水君什么时候添得了五皇子与我又有什么相gān,那避子桃左右吃不死人。当年若不是他退婚,也惹不出后来这一大堆破事。折颜此番给他这个教训,我由衷地赞赏。但既然折颜他老人家已认定其实我很是心软,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默默受了。他又是一番安抚,大意总脱不了天君一家子乌guī王八蛋,子子孙孙无穷尽都是乌guī王八蛋之类。

骂完天君一家后又问起我家里人一些近况,也聊些别的,从东荒外沧海桑田几万年如何变化,到海内小打小闹又起了几场战事,再到谁家的谁谁看上了谁家的谁谁不日就有良缘将要铸成。折颜处总有无穷八卦,我虚心求教,他零七零八各路杂事竹筒倒豆子也似一股脑儿灌给我听。

起初我还惦记着那坛子桃花醉,三两下就被绕得头晕,讨酒的事也忘个gān净。

待夜幕降得差不多时,还是折颜提醒:小三子让我给他制了两壶酒,就埋在后山碧瑶池旁那株没长几片叶子的杜衡底下,你今夜就歇在那处,顺便挖了酒给小三子带回去,就两壶,可别洒了,也别偷喝。

我撇嘴:你也忒小气了。

他探身来揉我的发:那酒你可真偷喝不得,若实在想喝,明日到我酒窖里搬,搬得了多少你就搬多少走。想起什么似的又含笑嘱咐:夜里别四处走,今日我这处还有旁的客人,你们这个时候相见,我觉着不大合宜,还是不见为好。

对他前头那一句,我自是打千作揖地千恩万谢,心里的算盘却早打好了,近年不同小时候,来一趟十里桃林越发不易,那两壶桃花醉是要偷喝的,他酒窖里的酒,也是要可着劲儿搬的。

对他后头那一句,他这个嘱咐却是个白嘱咐,近时我不大爱热闹,夜里也不大喜欢四处游逛,更不大结jiāo朋友。这位客人是个什么客人,我没有太大兴趣。不过他让我避着,我自然避着。

第二章蓦然重逢

四哥帮忙造的小茅棚颤巍巍地立在碧瑶池旁。到折颜府上厮混,我向来独住这一处。

当年离开桃林的时候,这小茅屋已十分破败,如今遭了几万年的风chuī雨打太阳晒,它却仍能傲然挺立,着实令人钦佩。

掏出颗夜明珠四下照照,折颜上心,小茅棚里chuáng铺被褥一应俱全,很合我意。

门旁竖了支石耒,正是当年我用来掘坑栽桃树苗的,现下用它来挖那两壶桃花醉,倒是正好。

今夜里九重天上的月亮难得的圆,折颜说的那棵杜衡极是好找。

我比画着石耒,对着杜衡脚底下的huáng泥地一头砍下去,呵,运气好,一眼便看到东岭玉的酒壶透过松动的huáng土,映着几片杜衡叶子,焕发出绿莹莹的光来。我欢喜且迅猛地将它们扒拉出来,抱着飞身跃上屋顶。小茅棚抖了两抖,坚qiáng地撑着没倒。

屋顶上夜风拔凉拔凉,我打了个哆嗦,摸索着将封死的壶嘴拔开、壶口拍开。刹那间,十里桃林酒香四溢。我闭眼深吸一口气,越发地佩服起折颜那手酿酒的绝技来。

我平生做不来多少风流事,饮酒算是其中之一。

饮酒这桩事,得重天时、地利、人和。今夜长河月圆,是谓天时。东海桃林十里,是谓地利。小茅棚顶上除了我一个,还栖息了数只乌鸦,勉qiáng也算人和了。我就着壶嘴狠抿几口。啧啧咂了遍舌,有些觉得,这东岭玉壶里的桃花醉比之前我喝的,味道略有不同。不过,许是太久没喝折颜酿的酒,将味道记模糊了也未可知。

一口复一口,虽没有下酒的小菜,但就着冷月碧湖,倒也是同样畅快。

不多时,饮了半壶。风一chuī,酒意散开来,就有些迷迷瞪瞪。

眼前莹黑的夜仿似笼了层粉色的幕帐,身体里也像燃了一把火,烧得血嗞嗞作响。我甩甩头,抖着手将衣襟扯开。那熬得骨头都要蒸出汗来的高热却如附骨之疽。神志迷蒙着抓不了一丝清明,只是隐约觉得这可不像是单纯醉酒的形迹。那热bī得我退无可退,全不知要捏个什么诀才能将它压下去,或者什么诀都不能将它压下去。

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想要纵身下去到碧瑶池里凉快凉快,却一个趔趄踩空,直直从屋顶上摔了下去。

神思中预感这一摔一定摔得痛,奇的是身体却并无触地的钝痛之感,只觉转瞬间被一个凉凉的物事围着圈着,降下来不少火气。

我费力地睁开眼睛,模糊地辨出眼前这物事是个人影,着一身玄色的长衫,不是折颜。

天旋地转,白色的月光铺陈十里夭夭桃林,枝头花灼灼叶蓁蓁,两步开外的碧瑶池也浮起层层水汽,忽地便化作一片熊熊天火。

我赶紧闭上眼,身体已是烫热得疼痛。只循着那一丝凉意拼命朝面前的人影身上靠,仰起的脸颊触到他下巴脖颈处一片luǒ露的肌肤,好比一块冰凉的玉石。手指已经有些不听使唤,我颤抖着去解他腰间的系带,他便开始推我。我赶紧贴上去安抚:莫怕,莫怕,我只是凉凉手。他却推拒得更加厉害。

这十几万年来,我不曾用迷魂术引过什么人,今夜却是无法。昏昏沉沉地集中念力睁开眼睛看他时,我心下尚且有些惴惴,不知道久未用这门术法,如今倒还中不中用。他显得有些疑惑,一双眸子yīn沉难定,却慢慢将我搂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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