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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他仍常想起她,但未曾提及她一句,未曾靠近她一分。

他长修之时倾画夫人生下了嫦棣,大约彼时对相里阙的恨已消减不少,比之阿兰若,嫦棣这个公主当得倒是平顺。回回入宫,橘诺同嫦棣爱黏着他,姊妹二人时常在他面前提起阿兰若。橘诺素来文静,这种话题里头不大爱嚼舌头,虽则如此,却也忘了幼时对阿兰若的善心。而嫦棣每每说得最是起劲,令他烦不胜烦。

一日嫦棣又提及她:今日我听一个老宫婢说,阿兰若在蛇阵里时都是饮鼠血食鼠ròu为生,你们能想象吗,饮了那样多鼠血,她身体里流的血,也大半都变成鼠血了吧,啧如此肮脏低贱,想不通父君为何竟允了她重回族里还坐上公主之位,她怎么配!沉晔表哥,你说我讲得对不对?

他想若她饮了鼠血身体里便是鼠血,那她也饮过他的血,是否如今她身体里亦流着他的血?这让他有些失神。

嫦棣还要催促他:表哥,你说我方才讲得对不对?他极不耐烦,冷淡道:若要论血统,你知道歧南神宫唯一低视的血统是什么。嫦棣的脸唰地一白。歧南神宫低视的是不贞的血统,若从这个条理上说,嫦棣和阿兰若的血没有任何区分。但阿兰若是他养大的,亦饮过他的血,即便承了他母亲不贞的血统,那又如何。

息泽近年已不大理事,在歧南后山造了个竹园jīng舍,传出话来说身上染了重病,需移到彼处将养云云。他初时信了,去jīng舍瞧他,却见息泽挽了裤腿光着脚正生机勃勃地在河中摸鱼,面上看着比他都要生猛且jīng神。

息泽假模假样咳嗽几声,一派真诚地道:本君确染了病,但只因本君是个坚qiáng人,不屑那种病恹恹的做派,你瞧着本君才像个没病没痛样,实则本君都快病死了。

他向快要病死了的息泽神君道:颇多同僚相邀近日将来探视你,你这样坚qiáng必定令他们感动。息泽脸上的笑僵了僵。

听说后头再有神官前去jīng舍探望息泽,瞧着的都是息泽卧病在chuáng的颓废样。

息泽既然沉疴染身,神宫诸事自然一应落在他肩头。是年,九重天太上老君于三十二天宝月光苑办道会,以道法论禅机,他代息泽赴会。道会办了九九八十一天,长且无趣,但因此趟道会所邀仙者众多,尤显热闹,因而道会结束后,趁着热闹劲儿百果仙开了一场百果宴招待众位仙者,又耽搁九天。

待他再回梵音谷时,未曾想到,所闻竟是唢呐声声。

阿兰若出嫁了。嫁的是息泽。

那日是个风天,歧南神宫飘浮于半空,幻化出一道及地的云梯。仙乐缥缈中,一身华服的息泽神君拾级而下,自送亲的软轿中牵出他红衣的新嫁娘,握住她的手,一步一步走向威严宫门。他立在宫门旁一棵无根的菩提后,见她嫁衣外罩着同色的披风,防风的兜帽挡住大半眉眼,只露出朱红的唇和雪白小巧的下颌。他蹙着眉,自袖中取出一支黑色的翎羽,于掌心轻轻一chuī,云梯上狂风乍然而起,掀开她的兜帽,她用手遮住飞扬的发丝,仰起头来,秀眉微微挑起。他已经许久不曾见她。她那个样子很美。

他有一瞬的失神,那一夜四季花纷落如雪,花树下他搂着还是孩子的她,轻声对她许诺:我是你唯一的亲人,阿兰若,他们不要你,你还有我。

而自从十年前月夜下那个转身后,说定的誓言再不成誓言。她会有越来越多的亲人,她的师父、她的丈夫,往后还有她的孩子。最后一眼,是狂风渐息,息泽将她的兜帽重合好,她朱红的唇勾起一抹戏谑的笑。那不是他曾教给她的笑,但他知道有个人是那种笑法。西海二皇子苏陌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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