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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九在外头晃dàng了好几天的自尊心一时突然归位,姬蘅的声音一向huáng莺唱歌似的好听,可不知今日为何听着听着便觉得刺耳,特别是那两句我和老师可以共同来养你;我同老师专为你做的一个饭盆。她究竟是为了什么才化成这个模样待在东华的身旁,而事到如今她努力那么久,也不过就是努力到一只宠物的位置上头,她觉得自己很没用。她原本是青丘之国最受宠爱的小神女,虽然他们青丘的王室在等级森严的九重天看来太不拘俗礼,有些不大像样,但她用膳的餐具也不是一个饭盆,睡觉也不是一个窝。自尊心一时被无限地放大,加之姬蘅全忘了前几天被她咬伤之事,仍兴致勃勃地提着她的玉爪不知死活地往饭盆上按,她蓦然感到心烦意乱,反手就给了姬蘅一爪子。

爪子带钩,她忘记轻重,因姬蘅是半蹲地将她搂在怀中,那一爪竟重重扫到她的面颊,顷刻留下五道长长的血印,最深的那两道当场便渗出滴滴血珠子来。

这一回姬蘅没有痛喊出声,呆愣在原地,表qíng一时很茫然,手中的饭盆摔在地上变了形。她脸上的血珠子越集越多,眼见着两道血痕竟聚成两条细流,沿着脸颊淌下来染红了衣领。

凤九眼巴巴地,有些蒙了。

她隐约觉得,这回,凭着一时的义气,她似乎,闯祸了。

眼前一花,她瞧见东华一手拿着块雪白的帕子捂在姬蘅受伤的半边脸上帮她止血,另一手拎着自己的后颈将她从姬蘅的腿上拎了下来。姬蘅似是终于反应过来,手颤抖着握住东华的袖子眼泪一滚:我,我只是想同它亲近亲近,抽噎着道,它是不是很不喜欢我,它,它明明从前很喜欢我的。东华皱着眉又递给她一块帕子,凤九愣愣地蹲在地上看着他这个动作,分神想他这个人有时候其实挺细心,那么多的眼泪淌过,姬蘅脸上的伤必定很疼吧,是应该递一块帕子给她擦擦泪。

身后窸窣地传来一阵脚步声,她也忘记回头看看来人是谁,只听到东华回头淡声吩咐:它最近太顽劣,将它关一关。直到重霖站到她身旁毕恭毕敬地垂首道了声是,她才晓得,东华口中顽劣二字说的是谁。

凤九发了许久的呆,醒神时东华和姬蘅皆已不在眼前,唯余一旁的瓷窑中隐约燃着几簇小火苗。小火苗一丈开外,重霖仙官似个立着的木头桩子,见她眼里梦游似的出现一点儿神采,叹了口气,弯腰招呼她过来:帝君下令将你关着,也不知关在何处,关到几时,方才你们闹得血泪横飞的模样,我也不好多问,他又叹了口气,先去我房中坐坐吧。

从前她做错了事,她父君要拿她祭鞭子时,她一向跑得飞快。她若不愿被关,此时也可以轻松逃脱,但她没有跑,她跟在重霖的身后茫然地走在花荫浓密的小路上,觉得心中有些空dàngdàng的,想要抓住点儿什么,却不知到底想要抓住什么。一只蝴蝶花枝招展地落到她面前晃了一圈,她恍惚地抬起爪子,一巴掌将蝴蝶拍飞了。重霖回头来瞧她,又叹了一口气。

她在重霖的房中不知闷了多少天,闷得越来越没有jīng神。重霖同她提了提姬蘅的伤势,原来姬蘅公主是个从小不能见血的体质,又文弱,即便磕绊个小伤小口都能流上半盅血,遑论结实地挨了她狠狠一爪子,伤得颇重,折了东华好几颗仙丹灵药才算是调养好,颇令人费了些神。

但重霖没有提过东华打算关她到什么时候,也没有提过为什么自关了她后他从不来看她,是不是关着关着就忘了将她关着这回事了,或者是他又淘到一只什么毛绒油亮的宠物,便gān脆将她遗忘在了脑后。东华他,瞧上去事事都能得他一段时日的青睐,什么钓鱼、种茶、制香、烧陶,其实有时候她模糊地觉得,他对这些事并不是真正地上心。所以她也并没有什么把握,东华他是否曾经对自己这只宠物,有过那么一寸或是半点儿的心。

再几日,凤九自觉身上的毛已纠结得起了团团霉晕,重霖也像是瞧着她坐立难安的模样有些不忍心,主动放她出去走走,但言语间切切叮嘱她留神避着帝君些,以免让帝君他老人家瞧见了,令他徒担一个失职的罪名。凤九蔫耷耷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重霖,蔫耷耷地迈到太阳底下,抖了抖身上被关得有些暗淡的毛皮。

东华常去的那些地方是去不得的,她脑中空空深一脚浅一脚也不知逛到了什么地方,耳中恍惚听到几个小仙童在猜石头剪子布的拳法,一个同另一个道:先说清,这一盘谁要输了,今午一定去喂那头圆毛畜生,谁耍赖谁是王八乌guī!另一个不qíng不愿地道:好,谁耍赖谁是王八乌guī。又低声地好奇道,可这么一头凶猛的单翼雪狮,那位赤之魔君竟将它送来,说从此给姬蘅公主当坐骑,你说姬蘅公主那么一副文雅柔弱的模样,她能骑得动这么一头雪狮吗?前一个故作老成地道:这种事也说不准的,不过我瞧着前日这头畜生被送进宫来的时候,帝君他老人家倒是挺喜欢。

凤九听折颜说起过,东华喜欢圆毛,而且,东华喜欢长相威猛一些的圆毛。她脑中空空地将仙童们这一席话译了一译:东华另寻到了一个更加中意的宠物,如今连做他的宠物,她也没有资格了。

这四百多年来,所有能尽的力,她都拼尽全力地尽了一尽,若今日还是这么一个结果,是不是说明因缘簿子上早就写清了她同东华原本就没什么缘分?

凤九神思恍惚地沿着一条清清溪流直往前走,走了不久,瞧见一道木栅栏挡住去路。她愣了片刻,栅栏下方有一个刚够她钻过去的小豁口,她毛着身子钻过去,顺着清清的溪流继续往前走。走了三两步,顿住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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