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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拂袖踏出新房,喜chuáng前一地破碎月光。她看着他的背影,想绝不该是这样。她唤他的名字:沈岸。就像在苍鹿野的修罗场,那一刻的时光,她抱着他,声带哽咽,唤得轻而缠绵。但他没有停下脚步。她没有流泪,只是茫然。她一生唯哭过一次,那是她在苍鹿野找到他,发现他还活着。她脱下大红的喜服,叠得整整齐齐,规规矩矩躺在chuáng上,眼睁睁看着一对龙凤烛燃尽成灰,窗外月色戚戚然。

第二日,宋凝前去向老将军夫人请安,听婢女们咬舌头说将军昨夜宿在荷风院,荷风院中安置着柳萋萋,萋萋姑娘。她想,晴川历历汉阳树,芳糙萋萋鹦鹉洲,萋萋萋萋,又茂盛又有生气,真是个好名字。

她听说萋萋给将军做的衣,针脚绵密,绣的翠竹栩栩如生。

她听说萋萋给将军煨的芙蓉莲子羹,用荷池里结的第一塘莲子,熬出的汤清香扑鼻。

她听说萋萋虽不会说话,却时时能逗得将军开心。

宋凝对此事的看法其实这样,柳萋萋原本该是沈岸的妻,自己横cha一脚毁了他人姻缘,该行为属于第三者cha足,着实不该再有所计较。打从自己嫁过来之后,除了新婚之夜那一面之缘,沈岸再没出现在自己面前,也可看出他着实是个专qíng之人,令人钦佩。她想她爱沈岸,但事已如此,只得将这种爱变成信仰,因为信仰可以没有委屈,信仰可以没有yù望。就像你信仰大教宗古伦俄,但你不会想跟他发生一夜qíng。

她常听到柳萋萋如何如何。

她虽已想通,并致力于将自己的爱qíng往我爱你,与你无关这个方向发展,但其实并不想见到柳萋萋这个人。可有些事不是你想如何就能如何,连天启城中的皇帝也不能想生一个儿子,他后宫里的妃嫔就立刻善解人意地给他生个儿子。生儿生女还是生个叉烧包,这些事,冥冥中都有注定。包括从没有午后散步这个好习惯的宋凝有一天突然跑去后花园散步。于是那一日莺啼燕啭,花拂柳,柳依岸,于是那一日,她碰到传说中的柳萋萋。

故事总有前qíng,前qíng是宋凝在花园中拾到一块玉佩,玉佩用金箔镶嵌,拼得如完璧,中间却有一道清晰的裂痕。她拾起来眯了眼睛对着日光端详很久,确定是去年隆冬时节别离沈岸时被自己摔碎的那块。有女子匆匆到她面前,伸出葱段般的手指,一手指着玉佩,一手指着自己。她抬起头来,女子看清她的容颜,一张脸陡然苍白。她想她在哪里见过这女子,微风拂过,拂来一阵淡淡药香,这药香令她陡然想起雪山背后的小医馆。她握着玉佩,微笑看她:你也在这里?沈岸他果然不是个忘恩负义之人,你爷爷呢?

女子哆嗦着嘴唇,转身就要逃开。她微微皱眉,一把拉住她:我很可怕?你怕成这样?

女子拼命挣扎着往后躲,背后突然传来沈岸的声音:萋萋。

萋萋。她一失神,手中的女子就被沈岸抢去,他护着她,像一颗参天大树护着身上攀附的藤蔓,容色温柔,姿态亲昵。抬眼看着她时,却是一脸的冷若冰霜。他责问她:你在gān什么?

她答非所问,看着沈岸怀中的女子:萋萋,你就是萋萋?女子却不敢抬头。

沈岸蹙眉,目光停在她手中,一顿,冷冰冰道:那是萋萋的玉佩,你拿着做什么?

她愣了一会儿,惊讶地望着他:萋萋的?什么是萋萋的?怎么会是萋萋的?她上前一步,将手中玉佩放到他眼前:你有没有看过我给你的信?你忘了这是我给你的信物,你忘了在苍鹿野的雪山里,我们

她还要继续说下去,柳萋萋突然握住沈岸的衣袖拼命摇头。

他眼中冷光闪了闪,不耐烦打断她:苍鹿野一战,五千姜国人死在你们黎国箭下,姜黎两国虽已言和,可这一战的大仇,沈岸却没齿难忘。他冷笑:苍鹿野的雪山里,若不是萋萋救我,如今的沈岸,也不过是战场上一缕游魂,还能娶得了你黎国的敬武公主宋凝?

柳萋萋仍在摇头,握着沈岸的手,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濡湿双颊,花了妆容。

宋凝不能置信,嗓音从喉咙里飘出来:怎么会是她救了你,救你的明明是我。她以为她说清楚,他就能明白,其实是高估了他的理解力。因世事并不似这样,沟通不是有沟就能通,也许事先被人放了鳄鱼在沟里,就等你涉水而过时对你痛下杀手。

他看她的眼神里满是嘲讽:你在胡说什么?你救了我?宋凝,我可从未听说你懂岐huáng之术。救我的女子医术高明,不会说话,那是萋萋。你以为萋萋说不了话,我就能听信你一派胡言乱语对她栽赃嫁祸?

她无法向他证明,因她当初救他基本上全靠上天垂怜。而如今,明显上天已经变心,转而垂怜了柳萋萋。

她想他没有看到那封信,信其实送到何处她已明白,如今再纠结此事毫无用处,只是心中不甘,哪怕沈岸不爱她,有些事,她总要让他明白,可她说什么都是错,她做过种种努力,沈岸不给她机会,这实在是一个严谨的男人,半点空子都钻不得,着实令人悲愤。

她不再尝试向他解释,他看她的眼神都是冰,他从不肯好好倾听。起初她心中难过,又不能流下泪来,常常抱着被子,一坐天明。在长长的夜里,想起他将手轻轻搭在她肩上,柔声对她说:若姑娘不嫌弃,待在下伤好,便登门向姑娘提亲。那是唯一美好的回忆。她看来刚qiáng,终归是女子,越是刚qiáng的女子,越是要人珍重,过刚易折即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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