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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院外有小厮轻唤:老爷,宫里来人了。
左相额角不自觉一抽,老管家忧心忡忡,急道:老爷!
这么晚了传老爷入宫,陛下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念及当今圣上的手段,他生生打了个寒颤。
无事,不必惊慌,守好家门。左相吩咐了一句,挥了挥袖摆朝院子外走去。
相府门外,他看着马车里正襟危坐的大总管赵福,平静的眼底终于裂出fèng隙来。
相爷,您坐稳了,陛下在宫里等着您呢。
伴着这么一句莫测难辨的话,马车匆匆消失在夜色里。
时至深夜,皇城静谧无声,唯有上书房明如白昼,守卫森严。
左相跟在赵福身后,心里越来越冷,甚至有两次差点绊倒在暗沉的石阶上,但每一次都被走在前面的赵福及时扶住。
相爷,早知如此,您又何必做到如此呢?
尖细的感慨声响起,左相抬眼,望见赵福略带不满的眼神,嘴巴张了张,半晌,只言一句,阿福,我也是身不由己。
嘉宁帝当年还是忠王时,两人便在王府里当差,算起来,也有几十年jiāoqíng了。
贵为一国宰辅,哪里有什么身不由己,不过是心大了,想要的更多了罢了,赵福未答。
上书房近在咫尺,左相踟蹰了一下走进去,赵福关上门,守在门外。
上书房内静悄悄的,嘉宁帝披了一件外衣,连眉都没抬一下。
左相行上前,对着御座上翻看奏折的帝王直直跪下,六十几岁年纪了,这一跪倒是半点不含糊。
嘉宁帝一脸冷沉,未叫起,左相就这么一直跪着。一个时辰后,嘉宁帝批完奏折,抿了一口渐冷的浓茶,皱着眉,猛地将杯子扫到地上,碰出刺耳的响声。
赵福,滚进来换茶。嘉宁帝话音未落,赵福已经端着一杯温热的茶走了进来,他避过左相跪着的地方,将茶送到嘉宁帝手边,又默默退了出去。
待嘉宁帝抿了几口,润了gān涩的喉咙,他才抬眼朝地上已现佝偻的左相看去。
卿可怨愤于朕?这是今晚嘉宁帝对姜瑜说得第一句话。
左相jīng神一振,像是看到了盼头一般,声带惶恐,臣不敢。
哦?嘉宁帝的话凉幽幽的,带着一丝儿冷意,那你说,朕该不该怨,该不该愤?姜瑜,你有几个脑袋,你姜家有几族人命,你真当朕舍不得一个皇子,被你拿捏在手里摆弄不成!
左相呼吸一滞,话噎在了喉咙里,触到嘉宁帝森冷的目光,伏在地上的手止不住的颤抖,突然一个激灵,磨着膝盖凑到嘉宁帝面前:陛下,臣有罪,臣大罪啊!臣一时糊涂,才会做下这等错事,只望陛下看在老臣几十年忠心耿耿的份上,给姜家留个根,老臣来世为陛下做牛做马,报陛下今世知遇栽培之恩啊。
左相哽咽难言,头磕在地上,一声声闷响,听得着实骇人。
嘉宁帝沉默的望着地上老泪纵横追随了半生的老臣子,半盏茶后,待他头上一片青紫时才突兀开口,姜瑜。
左相一怔,被这冷冽之声一喝,抬头。嘉宁帝看着他,半点qíng绪也没有,你这条命,朕给你留着,什么时候拿去,朕说了不算由你自己决定。如今朝廷多事之秋,你若能辅佐得当,朕会赐你一个终老。
左相脸上露出感恩戴德的神色,深深埋下头,陛下洪恩,老臣必以死相报。
嘉宁帝看他这副模样,眼底划过一抹讥诮。若倒退个二十年,他倒是不怀疑姜瑜的话,如今能有个三分真,便算是好的了。
好了,你回府吧。嘉宁帝摆手。左相从地上爬起来,颤颤巍巍躬身往后退,至门口时,突然传来嘉宁帝微冷的声音,朕昨日颁了旨意去西北,让小九去安化城守着,他还小,可以学学他皇兄,多历练几年,两三年内就不必回京了。
安化城在西北边缘处,远离军权中心,陛下这心,也太狠了些。
左相身子抖了抖,应了声是,退了出去。
赵福立在门外,倒是一点也不诧异他会完好无损的走出来,笑着走上前,扶着左相往石阶下走,絮叨叨的念着,相爷,陛下心底到底念着旧qíng,您日后别再让陛下寒心啦。
左相听着,一个劲的叹气摇头,嘴里说着后悔之词,下了石阶,他推了赵福的相送,笑着让他回去服侍嘉宁帝。待赵福笑呵呵的身影消失在石阶尽头,入了上书房,那一声吱呀的关门声落入耳里,他才陡然泄了心神,瘫软的靠在石墙下,不停地喘息。
嘉宁帝刚才对他是真的起了杀心。也难怪,他一介臣子,妄图祸乱朝纲,死百次亦足矣。只可惜左相嘴角诡异的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只可惜,他于大靖还有用,他死不得,他姜家也灭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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