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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的目光在慕容仪身上一转,感激地欠了欠身:多谢盛qíng。

慕容仪上下打量了琉璃一眼,目光又是震惊又是有些感叹,敛袂还礼:夫人节哀,家中儿郎还要靠夫人照抚,还望夫人多多保重身子。

刘氏却是几步走了过来,拉住琉璃的手:哎哟,我的夫人,你怎么就憔悴成这样了?

慕容仪晓得刘氏多半有话要说,不好多留,行礼告辞:妾身就先不打扰夫人了。

琉璃自然也瞧出来了,只得吩咐幺娘去送慕容仪,又让参玄和韩四夫妇先回灵堂,这才请了刘氏进屋,问道:却不知天后有何吩咐?

刘氏原本正在滔滔不绝地感慨抹泪,听到这一问,顿时哭不下去了,抬头看看琉璃平静无波的面孔,清了几下嗓子才道:天后听闻噩耗,也十分惦念夫人,让夫人保重身子。裴尚书先前开罪了皇帝,天后也是无可奈何,不过眼下夫人若是有什么事,尽管跟天后提。天后说,她怎么样也会护住你,不让那些什么宰相将军的,欺负到你们孤儿寡母头上去!

那些宰相、将军,都是他手里的棋子,可不是由她调度?她这话是关心,还是威胁?琉璃心里冷笑,淡淡地低头行了一礼:多谢天后隆恩。

刘氏目光担忧更甚,嘴里忙感叹道:可不是隆恩,不是我卖弄,我在天后身边也有好几个年头,经过些事qíng了,可真还没瞧见殿下这么惦记过旁人呢!

惦记?琉璃只觉得怀里的布条仿佛又熊熊燃烧起来,那股炙热,足以烫得人痛入骨髓。武后惦不惦记她,她不知道,但这么些年来,武后定然一直都在惦记着裴行俭。有她的运筹帷幄,有那位最会迁怒的皇帝,有伺机而动的十三娘,有心怀嫉妒的裴炎,有忘恩负义的程务挺,再加上她这个只求偷生、自作聪明又胆大妄为的妻子,他这样一个人,也终于被bī到了今天这一步,连死都没法死得心安理得!

刘氏仔细瞧着她的脸色,低声道:天后还说了,夫人若是愿意,无论如何,她那宫里,都有夫人的一个位置!夫人,您可千万得把握机会,您看您家这几个孩子,三郎虽是恩袭了县公,到底能抵什么事?您若是去了天后身边,那谁还敢对他们说个不字?孩子们的前程更是再不用愁了便是那些欺负过您、坑害过尚书的小人,您也自有一千种法子慢慢收拾他们!

她抬头眼巴巴地瞧着琉璃,满脸都是期待。

琉璃慢慢垂下了眼帘,目光落在了案几旁还未来得及收起的那几条旧帕子上,那暗红色的血迹仿佛变得越来越大,将整间屋子渐渐染成了一片血色。

他说过的,无论是什么样的命中注定,如果不去做,它就不会来临。那些欺负过自己的人,她可以原谅,可以忘记,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可那些害了他的人呢?如果自己什么都不做,他们是不是就会逍遥自在地继续享受着害了他所换来的权势荣华?

若是如此,就算身处地狱,万劫不复,她一定要亲眼看着他们得到报应,一定要让他们就像自己一样得到报应!

心底深处,仿佛有什么在轰然倒塌,化为灰烬,又从灰烬里生出妖艳的剧毒的荆棘,琉璃伸手紧紧按住了心口,低咳两声,轻声应道:若天后不嫌不详,琉璃愿办完丧事之后,便入宫伺候。

刘氏顿时大喜过望,一把抓住了琉璃的手:夫人英明!

琉璃垂眸淡淡一笑,没有作声,那长长的睫毛像扇子一样隔开了整个世界,也掩住了她渐渐变得血红的双眸。

书房的院外,赵幺娘已将慕容仪送上了马车。马车缓缓出了裴府大门,顺着门外大街走了一段路,才停了下来。

车夫左顾右盼了几眼,笑道:夫人,郡公看来还没有出府,要不,咱们在这里多等一等?

慕容仪点头应了声好,自己挑起车帘往外看了几眼。停车处就在古池之畔,隔着碧波dàng漾的水面,裴府的花园清晰可见,那亭台水榭、花木奇石,依旧优美如画,只是灯笼帘幕都换成了白色,看去便只有一片死灰般的凄凉,就像库狄夫人。她叹了口气,正想放下帘子,就听车边有人犹疑道仪娘?

慕容仪身子一震,险些没脱手甩下车帘,忙又一把紧紧攥住,停了片刻,才缓缓回头看去。

马车旁,一位身形高大的中年男子正勒马看了过来,身上虽是穿着件紫色绫袍,却依然显得雄壮威武,锐气bī人,正是多年不见的程务挺。慕容仪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淡淡地点了点头:大郎一向安好。

程务挺瞧着她身上的素色衣裳,眉头皱了皱,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我还以为自己瞧错了人,原来看不出你家郡公还有这分心思!

他的神色虽是竭力镇定,嘴角还带着点不屑的冷笑,眉宇之间却有一股掩不住的烦躁,整个人的气势似乎也变得有些yīn郁。慕容仪瞧着他的神色,只觉得说不出的碍眼,忍不住道:大郎今日不也过来了么?又何必说这种话!

程务挺双目圆睁,狠狠地瞪着慕容仪:你知道什么!我那天不就让人跟你说清楚了么,程某人敢作敢当,问心无愧!今日也不过是公务在身,偶然路过此地,你又想到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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